推开老屋褪色的木门，槐花清甜的香气穿过十年光阴扑面而来。我怔怔望着缀满白花的枝桠，记忆如飘落的槐花瓣，在五月的风里打着旋儿。

九岁那年的初夏，总能在槐花的香浪里找到奶奶。她踩着斑驳的竹梯，把缀满晨露的槐花采进竹篮，米白的花朵在她粗糙的掌心跳跃。"小馋猫，再等等。"她笑着刮我的鼻子，皱纹里漾着槐花的清甜。灶台升起炊烟时，屉笼里的槐花糕正盛开着晶莹的芬芳。那年期末考砸了，我攥着试卷躲在槐树下抽泣，奶奶用沾着米粉的手帕替我擦泪："槐花谢了还会开，我的乖孙要长得比槐树还高呢。"

初二教室的窗台上，总摆着白瓷瓶里几枝金桂。班主任林老师端着保温杯踱步时，桂香便随着她的呢子大衣在教室里流淌。期中考前夜，我在办公室整理错题本到很晚。她轻轻推来一杯桂花茶，琥珀色的茶汤里浮着星星点点的金箔。"你看这桂花，"她指指窗外婆娑的树影，"开得最盛时反而低垂着。"茶香氤氲中，我第一次读懂"谦逊"不只是课本上的铅字。

高三那年冬天特别冷。早读课时总能看见前排的短发女生往保温杯里丢几粒腊梅，冷香丝丝缕缕化在晨光里。二模失利那天，她塞给我一个香囊，干枯的梅花仍倔强地吐着幽香。"我老家有棵四百年的梅树，"她眼睛亮晶晶的，"每年最冷的时候，花开得最烈。"后来每当我挑灯夜战，案头的香囊总会让我想起悬崖边抱雪怒放的红梅。

此刻仰头望着老槐树，忽然发现枝干上那道我十二岁时刻下的划痕，早已被岁月抚平成温柔的褶皱。风起时，纷纷扬扬的槐花落满肩头，我仿佛看见奶奶在花雨中朝我挥手，听见教室里翻动的书页沙沙作响，触到那个落雪的清晨手心里传递的温度。原来生命里那些细碎的芬芳从不曾消散，它们化作年轮里最温暖的纹路，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，悄然绽放成照亮前路的光。

我轻轻接住一朵飘落的槐花，就像接住时光长河里永不褪色的温柔。这些萦绕在成长路上的芬芳啊，终将在未来的某个路口，化作另一双年轻掌心盛开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