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道里飘来邻居家炖肉的香气，我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，钥匙却迟迟插不进锁孔。记忆突然翻涌，原来从前我最讨厌的，是此刻最想念的。

去年父母工作变动，我被迫转学。新家在城市边缘的老小区，墙面斑驳得像奶奶布满皱纹的脸。推开家门，迎接我的不是熟悉的饭香，而是空荡荡的寂静。母亲还在收拾纸箱，父亲蹲在地上组装书架，木屑簌簌落在他肩头，像落了场不会化的雪。

我的抵触情绪在第三周爆发。那天我在学校食堂打翻了餐盘，汤汁溅在新校服上。当我狼狈地跑回出租屋，发现家里没人。打电话给母亲，她说临时加班，让我自己点外卖。蹲在关了灯的房间里，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手机屏幕上，照亮外卖软件里那些冰冷的图片。那一刻，我无比想念从前的家——推开门总有冒着热气的饭菜，晚归时阳台永远亮着一盏灯。

转折发生在某个普通的周末。我赖在床上不想起床，听见厨房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。推开门，只见父亲系着粉色围裙，正手忙脚乱地煎鸡蛋，锅里的油星四溅。母亲举着手机站在一旁，念着网上的菜谱：“小火！快翻面！”他们身后的灶台上，摆着三个焦黑的“实验品”。

“尝尝？”父亲端着盘子凑过来，鸡蛋中间还带着溏心，撒的盐粒不均匀地堆在一角。母亲紧张地看着我，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。我咬下一口，咸得皱眉，却看见他们同时笑了。阳光从厨房小窗斜斜照进来，落在父亲围裙的卡通图案上，落在母亲翘起的发梢上，落在那盘失败的早餐里，温暖得让人想哭。

从那天起，家里渐渐有了烟火气。母亲开始研究新的菜谱，父亲把阳台收拾成小小的绿植角。我会在写完作业后，帮母亲剥毛豆，听她讲公司里的趣事；和父亲一起给多肉浇水，看他笨拙地修剪枯叶。某个深夜，我起夜时看见客厅还亮着灯，母亲靠在父亲肩头睡着了，电视里播着无聊的综艺，父亲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不敢动，生怕吵醒她。那一刻，我突然明白，家不是某个固定的房子，而是有他们在的地方。

现在，我依然会想念从前的家，但不再觉得这里陌生。墙上贴满了我们的合照，冰箱上挂着父亲画的丑丑的日历，茶几永远堆着没吃完的水果。原来家的模样，是由那些吵吵闹闹的日常、互相迁就的温暖，还有无论多晚都会为你亮着的那盏灯组成的。

钥匙终于插进锁孔，门内传来父母的笑声。我笑着推开门，灯光瞬间将我包围。现在的我终于明白，家人在哪里，家就在哪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