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下得绵长,雨滴打在院中那丛芭蕉叶上,发出"啪嗒、啪嗒"的声响。我坐在老屋的藤椅上,望着雨水顺着宽大的蕉叶滑落,恍惚间,那声音竟与记忆中的算盘珠子碰撞声重叠在了一起。
爷爷的算盘就挂在堂屋的墙上,乌木框子已经被岁月磨得发亮。记得小时候,每到雨天,爷爷就会取下算盘,坐在八仙桌旁教我打算盘。"一上一,二上二..."他苍老的声音混着雨打芭蕉的声响,在昏暗的堂屋里格外清晰。我的手指总是不听使唤,珠子常常卡在半途,爷爷却从不着急,只是用他布满老茧的大手覆在我的小手上,带着我一粒一粒地拨。
十岁那年夏天,一场暴雨冲垮了村头的小桥。村里要集资修桥,爷爷被推举为账房先生。那些日子,他整日伏在案前,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。我蹲在旁边,看着昏黄的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,那影子随着算珠的声响轻轻晃动,就像窗外被雨水击打的芭蕉叶。有天深夜,我被雷声惊醒,发现爷爷还在对账。雨点砸在瓦片上,他的算盘声却始终沉稳有力,仿佛在跟暴雨较着劲。
后来我去城里读书,临行前爷爷把那个算盘塞进了我的行李。那个算盘就一直躺在抽屉深处。直到去年回家,发现爷爷的背已经弯得像成熟的稻穗,眼睛也看不清了,却还惦记着要教我珠心算。我翻出那个算盘,发现乌木框上多了几道裂痕,就像爷爷额头的皱纹。
此刻,雨势渐大,芭蕉叶在风中剧烈摇晃。我轻轻抚摸着算盘上的裂痕,忽然明白,这些年来我追逐的不过是屏幕上跳动的数字,而爷爷用算盘教会我的,是对生活的精打细算,是风雨中也要保持的从容节奏。雨打芭蕉声中,我仿佛又看见那个在煤油灯下埋头算账的身影,他的手指在算盘上飞舞,就像在弹奏一曲只有我们爷孙才懂的歌谣。
窗外的雨还在下,芭蕉叶依然在风雨中摇曳。我取出抽屉里的计算器,和爷爷的算盘并排放在桌上。计算器冰冷精确,算盘温润灵动,就像两个时代的对话。我深吸一口气,手指轻轻拨动算珠,那熟悉的"嗒嗒"声立刻融入了雨打芭蕉的韵律里。这一刻,我忽然懂得,有些声音永远不会消失,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,在记忆的雨季里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