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里那方青瓷笔洗盛着半盏清水,我蘸笔时总爱看墨色在清水中化开,像一朵未成形的云。记得开学那天,班主任张老师说要组建书法小组时,我的手心沁出了汗珠,攥着钢笔的指节微微发白。
第一次临摹《多宝塔碑》时,我的横折总像折翼的蝴蝶。后排的小雨探头看我歪歪扭扭的"永"字,突然递来半张蝉翼笺:"试试看,把笔尖再立起来些。"她手腕轻转,在薄如蝉翼的纸上写下示范,墨迹竟未洇开分毫。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漫过窗棂,我看见她校服袖口沾着几点墨痕,像落在雪地上的梅花。
班级后墙渐渐成了我们的"墨林"。每周五的书法课结束后,大家会把习作别在软木板上。阿杰的魏碑像列队的士兵,思雨的瘦金体则如月下疏影。我的颜体字总被张老师用红笔圈出"捺"的弧度:"这里要像春燕掠水,起笔要轻,收笔要稳。"渐渐地,那些红圈从朱砂色变成了橘红色——老师说我的笔画里终于有了呼吸。
初春的书法比赛前夜,我在教室练到路灯亮起。墨汁不慎打翻在宣纸上,深褐色的涟漪漫过"春华秋实"四字。正发怔时,门轴吱呀轻响,班长抱着保温杯进来:"就知道你在这儿。"他变魔术似的从书包里掏出裁好的宣纸,"咱们班参赛作品要用洒金笺,我多备了两张。"
颁奖典礼那天,礼堂里飘着新墨的清香。当听到我们班获得团体金奖时,小雨把沾着墨香的宣纸抛向空中,那些或遒劲或娟秀的字迹在阳光里翻飞,像一群振翅欲飞的白鸽。张老师指着展板上我的作品笑道:"这个'永'字,总算站成了松树的模样。"
教室窗台上的文竹又抽了新芽,青瓷笔洗里的清水日日更换,却总染着淡淡的墨色。那些在宣纸上晕开的晨昏,那些与墨香相伴的时光,让我懂得书法不仅是笔墨的舞蹈,更是少年们互相搀扶着成长的印记。当春风再次吹皱笔洗中的清水时,我看见的不再是未成形的云,而是整个春天在其中荡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