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理衣柜时,那只锈迹斑斑的月饼盒从顶层跌落。盒盖弹开的瞬间,五色纽扣像挣脱渔网的珍珠,噼里啪啦蹦了满床。我慌忙去接,指尖触到一粒贝壳扣,恍惚看见奶奶耳垂上晃动的月白色。
十二岁那年的秋雨总是下得绵长。我趴在奶奶的老缝纫机前,看银针在碎花布上跳芭蕾。"小皮猴又蹭掉扣子了?"奶奶摘下老花镜,从铁盒里拣出枚木纹纽扣。那盒子常年搁在窗台,梧桐叶的影子在铜锁扣上流转,春天是翡翠色,秋天便镀了金。
线头在奶奶皴裂的指间游走如鱼。"穿针要屏住呼吸",她握着我的手,粗糙的掌纹贴着我的手背。我的针脚歪歪扭扭,像蹒跚学步的雏鸟。奶奶却把那些歪斜的缝补称作"星星落在衣裳上",每缝完一粒扣子,就往铁盒里投枚硬币,"等攒够一盒月光,就能买糖葫芦啰"。
去年深冬,奶奶的手忽然握不住针了。她坐在同样的位置,对着阳光反复穿线,棉线却在颤抖的指尖分岔成蒲公英。"老了,不中用了。"她笑着,眼角的皱纹像揉皱的糖纸。那个下午,我偷偷把铁盒里的硬币全换成了纽扣。
此刻,贝壳扣在掌心沁着凉意。窗外的梧桐正在抽新芽,嫩绿的影子投在重新装满的月饼盒上。我忽然明白,奶奶攒下的何止是纽扣——那些歪斜的针脚里藏着永不生锈的光阴,每一粒都扣住了时光的衣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