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时节的草原

初一 叙事 824字
2025-04-30 20:51:54

独有宦游人,偏惊物候新。草原上的牧人是不看日历的。他们只看云的方向,草的长势,羊群的膘情。而我这个从城里来的异乡人,却总被季节的更迭惊得手足无措。当第一缕春风掠过枯黄的草尖时,我还在笨拙地裹紧皮袄,老牧人却已经笑着拆下了蒙古包的毛毡围子。

云霞出海曙,梅柳渡江春。草原上没有梅柳,但有另一种报春的征兆。晨光中,东方的云霞像打翻的胭脂盒,染红了整片天空。牧羊犬不再整夜蜷缩在毡包门口,开始迎着朝阳吠叫。最老的那只母羊突然不肯吃干草了——它知道向阳的坡地上,已经有嫩草钻出了冻土。这些细微的变化,城里人哪里懂得?他们只知道看公园里的第一朵梅花。

淑气催黄鸟,晴光转绿霜。草原的春天来得突然。昨天还是枯黄一片,今早掀开毡门,竟看见远处洼地里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绿意。黄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,在尚未完全返青的草丛中跳跃。老阿妈说,这是"草芽顶着雪长"的时候——地底的生机实在憋不住了,哪怕上面还覆着薄霜,也要拼命钻出来。羊群变得躁动不安,它们能闻到我们闻不到的青草气息。

忽闻歌古调,归思欲沾巾。那天傍晚,我在河边遇见一个年轻的救马人。他骑着枣红马,唱着古老的调子,歌声顺着河水飘得很远。我听不懂歌词,却莫名想起了江南的采茶调。他见我驻足,便勒住马,从怀里掏出个锡壶请我喝酒。劣质的白酒烧得喉咙发痛,他却说:"这是草原的眼泪酿的,喝了就不会想家。"我终究没告诉他,那首歌让我想起了母亲在灶台边哼的小曲。

游牧的生活像一场永无止境的转场。羊群追着水草,牧人追着羊群。他们不需要日历,因为四季就写在风里、草里、牲畜的眼睛里。而我这双被城市驯化的眼晴,总要等到老牧人开始收拾行装,才恍然大悟——啊,又到了该迁徙的时候了。

定居民族总爱说"叶落归根",可牧人的根就在马蹄下。他们的祖先长眠在去年夏天的草场上,而明年的春天,羊群又会把那里踩成一片新绿。我渐渐学会了不看日历,学着用皮肤感受风的湿度,用耳朵听草芽破土的声音。只是每当夜深人静,蒙古包外的风声里,总会夹杂着一些别的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