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笔记

初一 叙事 1101字
2025-04-27 18:42:13

四月的雨,如碎玉般洒落,仿佛天宫不慎打翻了盛满珍珠的宝匣,珠落玉盘,叮叮咚咚地敲击着老屋的瓦檐。

老屋的排水沟积满了雨水,蜗牛背负着螺旋形的壳,慢悠悠地爬过青苔斑驳的墙根,仿佛一位悠然自得的旅者。墙角那丛野酢浆草,虽被雨水打得低垂,却依然倔强地挺立,紫红的花瓣如暗夜中未熄的灯火,微弱却坚定。

母亲常说:“暮春的雨最缠人。”

潮湿的气息如幽灵般从砖缝中渗出,爬上木柜的铜锁,钻进棉被的褶皱,连呼吸都带着一丝霉味。然而,正是这样的日子,窗台上的薄荷却如绿焰般疯长,绿得近乎放肆。我轻轻掐下一片叶子,揉碎后,凉意裹着草木的清香,在指缝间凝成一道蜿蜒的溪流,沁人心脾。

黄昏的小巷,如一幅褪了色的老照片。

卖麦芽糖的老人推着三轮车,铁勺敲打瓷罐的“叮当”声,惊起了电线上的一串麻雀,仿佛音符跳跃在五线谱上。隔壁阿婆蹲在门槛边剥蚕豆,指甲盖一挑,青白的豆粒便如顽童般蹦进搪瓷盆里,溅起几声吴侬软语的埋怨。石板上积着未干的雨水,倒映出天空的灰蓝,仿佛一面天然的镜子。不知谁家少年骑着单车掠过,车铃“叮铃”一声,碾碎了水洼中摇摇晃晃的云影。转角杂货店的老板娘探出头,竹帘子哗啦一响,捎带出酱油和话梅糖混杂的甜咸,仿佛时光的味道。

花狸猫总在傍晚时分悄然现身。

它蹲在废弃的八仙桌上,尾巴卷成一道优雅的弧线,黄绿的眼珠子如两颗泡在酒里的橄榄,闪烁着神秘的光芒。我掰了半块鱼干丢过去,它却只是嗅了嗅,矜持得像一位尝遍珍馐的美食家。直到夜色如墨般漫上来,它才蹿上围墙,踩着月光的银边悄然溜走。瓦片“咯噔”轻响,惊动了隔壁院子的枇杷树。未熟的果子簌簌落下,在寂静里砸出一串闷声的省略号,仿佛暮春的尾声。

抽屉深处藏着一沓信纸,印着浅褐色的竹叶纹,仿佛岁月的痕迹。

钢笔水早已干涸,字迹晕成模糊的影子,如被雨水泡烂的旧梦,朦胧而遥远。某年春天夹进的玉兰花瓣,早已脆薄如蝉翼,轻轻一碰,便碎成齑粉,带着陈年的香气,扑簌簌落满掌心。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,新叶覆了旧叶,层层叠叠的绿淹没了来时的路,仿佛时光的脚步。忽然想起谁说过:“春天是未寄出的信。”此刻,暮色正从地平线涌来,将未写完的句子,一寸寸染成淡墨色,如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。

暮春是悬而未决的悬念。

绣球花攒着骨朵,如少女怀揣的心事;蝉在土里蛰伏,如诗人酝酿的诗行;连风都徘徊在冷暖交界处,如游子未定的归期。总有什么在悄然生长——比如砖缝里一株不知名的野草,如生命的顽强;比如母亲腌了一半的脆青梅,如岁月的滋味;比如暗夜里忽然亮起的、萤火虫的灯,如希望的微光。

暮春,是未寄出的信,是未写完的诗,是未了的心事。它如一位温婉的诗人,将所有的美好与遗憾,悄然藏进时光的褶皱里,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