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的暮色漫过厨房纱窗时,母亲正将醒好的面团揉得绵长。案板上的白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珠光,父亲调馅的木筷碰得搪瓷盆叮当响,空气里浮动着韭菜的辛香与香油温润的甜。
"奶奶来教小满包饺子。"老人从老花镜上方看我,布满褶皱的食指在面团上轻轻一按。我学着她的样子揪剂子,却总把面团捏成歪歪扭扭的葫芦。奶奶的手像会变戏法似的,掌心一旋就滚出浑圆的剂子:"别使蛮劲,要像捧着刚破壳的小鸡崽。"
父亲把调好的馅盆推过来时,韭菜的翠绿裹着猪肉的粉红,油星在瓷白盆沿凝成琥珀色的珍珠。我笨拙地包出的饺子不是露着"肚脐眼",就是瘪着半边腮帮,倒让案板上整整齐齐列队的元宝们愈发神气。奶奶捏起我包的"歪瓜裂枣":"这多像你小时候裹的粽子被嘛。"
水沸时的白雾裹着麦香腾起,母亲用漏勺轻轻推着翻腾的饺子。窗外的北风摇着光秃秃的梧桐,厨房玻璃上却漫开暖融融的水汽。当第一盘胖嘟嘟的饺子端上桌时,父亲突然指着我的"作品"笑:"看这个,像不像正月十五漂在护城河里的荷花灯?"
暖黄的灯光里,奶奶讲起太奶奶用高粱面捏饺子的旧事。我咬开自己包的饺子,滚烫的汤汁涌出来,烫得直呵气,却舍不得吐掉齿间鲜香的滋味。母亲悄悄把完整的"银元宝"拨进我碗里,那些歪歪扭扭的饺子早被她盛进了自己碗中。
如今每次揉面,面粉扑簌簌落在围裙上的声音,总让我想起奶奶手腕上的银镯子碰着青花瓷碗的脆响。案板上的面团永远记得那些交叠的手印——苍老的、结茧的、稚嫩的,在绵长的岁月里,把寒夜揉成了冒着热气的团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