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风裹挟着柳絮掠过教室的窗台,我的目光落在笔袋里那支褪色的蓝漆钢笔上。它的笔帽早已布满划痕,墨囊也因岁月沉淀泛着暗黄,但每当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笔杆时,记忆总会溯回三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。
那时的我痴迷书法,却总被老师批评“形散神乱”。市少年宫书法大赛报名表发下来时,我攥着笔的手沁满汗珠,纸上“推荐人”一栏空空如也。“你这样的字,参赛只会丢人!”邻桌的嗤笑如尖刺般扎进耳膜。我抓起书包冲回家,将练字的宣纸揉作一团扔进垃圾桶,墨汁溅在墙上,像一团化不开的阴云。
次日清晨,爷爷在院子的石榴树下叫住了我。他拾起我丢弃的毛笔,蘸水在青石板上写下一行字:“锋从磨砺出。”水痕在阳光下渐渐蒸发,字迹却仿佛烙进石板。“丫头,笔是有灵气的,”他摩挲着那支用了半辈子的旧钢笔,“你待它几分诚,它还你几分真。”
我怔怔地望着爷爷布满老茧的手。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沓泛黄的获奖证书——六十年代物资匮乏时,他用木棍蘸泥浆在瓦片上练字,最终在全省工人书法赛中夺魁。证书边角已卷曲,但“锲而不舍”的印章依然鲜红如初。
从那天起,我每天提前一小时到校。晨光熹微中,我对着字帖反复描摹横竖撇捺:写“永”字时想象竹节拔节的力道,临“心”字时揣摩涟漪荡漾的弧度。钢笔的蓝漆在指尖摩挲中渐渐斑驳,墨囊空了又满,草稿纸堆成小山。某个暴雨倾盆的午后,当我写完第三十七遍《兰亭序》时,忽然发现墨迹竟有了流水般的韵律。
比赛那天,我握着爷爷的旧钢笔走上台。宣纸铺展的刹那,窗外玉兰树的影子正巧投在案头,我忽地想起爷爷的话,笔锋一转,将树影的斑驳化入“天道酬勤”的“勤”字。揭榜时,我的名字赫然列在金奖首位。评委的评语写道:“字里藏山河,笔下有春秋。”
如今,那支钢笔依然躺在我的笔袋里。它不再崭新,却让我读懂:所有光芒万丈的瞬间,都是岁月对笨拙坚持的馈赠。正如砚台需要墨的浸润,人生亦需以汗水为引,才能书写出永不褪色的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