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,我五岁。
巷子的青瓦院子里的海棠开了,像遗失人间的红唇,薄荷的熏香在空气中弥漫浓稠的化不开,每户人家都跑到门外扫去落了一地的斑黄的落叶,一边扫一边踩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那时的我有一次爬上前庭门口的海棠树上,别过高低的枝丫,嗅一嗅,没有味道,便向树下磨墨的外公吆喝“外公,这花没香。”
只记得外公把眉一弯,变成了枯萎的月亮“等你长大了就可以闻到了。”
我不解,把每一朵都闻了个遍,仍然什么也闻不到,只好郁闷地爬下树。
听说这一株海棠是陪着外公长大的,外公特别疼爱她,每过秋就给她修剪枝丫,像是照顾爱人一般,他告诉我,他从小就在这一棵树上长大,也是在这里遇见外婆。
“海棠是生命力极强的生物。”外公总是这样叨叨,一边修剪着海棠,一边痴迷地看着海棠。
十岁那年。
而他终究就这样走了,狠心地留下了她——海棠树,他是在秋天去世的,来不及再给海棠修剪一次枝丫,我乘着汽车从远方的城市回来。只见老巷真的老了–斑驳的青石砖,破烂的墙皮,死角里满是蜘蛛网,唯独那株海棠依旧。
我屏住呼吸走近她,靓红的花瓣像雪,落了我一身,泪水像是错觉,我抚摸着她枯糙的树皮“抱歉,他走了。”
海棠的花瓣像是泪,一瓣一瓣,落在外公的墨砚中,变成了黑色。
我嗅了嗅,只见一股清芳扑鼻,像酒,醉的迷人,眼前浮现外公的笑靥“等你长大就知道了。”不由得抬起头,是啊,海棠本无香,但她早已将香送去爱人的心里。
海棠就这样,孤独的过了一整个秋天。
直到后来冬天老巷的人打来电话说她枯死了,安详的踏上彼岸,也许她和外公又可以相见了吧。
我又想起儿时的那个秋,外公叫我念诗,不由得又跟着念了一遍:
谢却海棠飞尽絮,困人天气日初长。
再见了,海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