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爷爷是个手艺人，虽然早已不需要靠着手艺养家，但是他仍然保留着每日做工的习惯。几乎每回过年回到老家，我都能听见他打击木头的声音。爷爷不会做饭，也不擅长家务，平常只有靠奶奶照顾。他则日复一日地面对着木头，在我耳中，他的双手与木头接触的声音，早已成为了习惯。

但是今年，因为奶奶的突然离世，我提前回了老家，那种滋味，似乎和以往不同了。

院子里没有响起那熟悉的声音，爷爷坐在他的小板凳上，盯着手上的工具呆呆发神。赶回来的家人纷纷围坐在客厅，只等着他一同商量奶奶的葬礼。他若有所思的站起来，却没进客厅，只是收拾好工具，走出大门，留下一句“我上山一下。”

我担心爷爷的安危，连忙跟了出去，看见我跟出来，他没说什么，只是默默走着。我跟着他在崎岖的山路上熟练地行走，走了很久，最终我气喘吁吁地停住了脚步，看见爷爷停在一株巨大的古树面前。我吃惊地张大了嘴，爷爷却直接挥起工具，砍在了树上。

我有心帮忙，可他拒绝了我的帮助，只是一下接着一下挥舞着手中的斧子。整整一个下午，那棵树才轰然落地。爷爷喘着粗气，满头大汗地将巨大的树干分成五段，又叫上我分五次运回了家里。

晚饭做好了，天也已经黑了，父亲喊爷爷吃饭，可爷爷无视了，又坐回到院子里的板凳上，我跟着他坐在了旁边。

爷爷看向我，脑袋上亮晶晶的汗珠在星光下闪耀着。沉默一会儿后，他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工具。

熟悉的身音再度响起。那声音有规律的起伏着，一下接着一下。我闭着眼都能想象爷爷的大手在怎样运作着。那声音中还夹杂着爷爷粗重的呼吸声，这些声音共同构成了一曲交响乐，它在起伏变化着，我闭上眼默默聆听，渐渐睡着了。

等我迷迷糊糊醒来时，爷爷正在抚摸他的新作——那是一口棺材。那真是一副好棺材，爷爷看了看我，走进了屋。

我盯着那年龄可能是爷爷几倍大的木头和他精致的手艺。我没有进屋告诉爷爷我的震惊和对他手艺的崇敬，因为我知道，他哭了。我把头埋得低低的，心里好几种滋味交错着，别样又复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