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，柳条萌出新芽，伸手轻点，忽然，又想起她。

她总是留着齐耳短发，根根发丝密集交错着，染过的黑发下却总露出几根白线——她是我的奶奶。

或许，她也爱人旁人没有差异，同样是黑瞳孔，但她的好像更混浊，边界也是模糊的，但每每与她对视，她坚定而温柔却不自知地流露。她脸上皱纹长得很对称，好似一个模具刻下来的，麦色的皮肤有些粗糙，和她的手一样，条条细纹无比米清晰，像是一条条沟渠，只是在手上蜿蜒盘旋着而已。

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她三百六十四天都在等每天下午，她照例站在幼儿园门口，等我出来。那是一个阴雨天，她撑着一把深蓝网格的伞，祥静地站在雨中。我穿着雨衣，一抬头就看见了她。她那双黄色的平底鞋被雨水，泥水打湿，鞋尖在滴水。我跑过去，狠狠地抱着她。“你不穿雨鞋？”我抬头问着。“没穿，不得劲。”她马上回答。她牵着我的手，那只满是沟渠的大手上没乎乎的，手背是冷的，手心是热的，我的小手被她的大手包得严实，愣是滴水未沾。“冷不冷？”我问着。“不冷，你不冷我也不冷。”她笑得欢，本来皱纹就不少的脸上笑得挤作一团，就像村口的电盒一样，电线这一根那一根她憨憨的样子很纯真。

后来我又长大了一些，她还在在等。刚出正月，她日日望着后院那棵终于，那棵柳树发了芽，开始发青。她像个孩子一拉我去那棵柳树下。她折下网柳条在手中编来编去，没一会便做出了个柳枝冠。不大大小正好戴在我头一截好她就高兴地看着我打量，高兴地咯咯笑，我也高兴，也跟着咯咯笑。同个人的笑声交织环绕在向院，此后，每年春天她都带我到那柳树下，一角，我控制不住地飞地水。

我上小学了。爸主马又要接我回烟给我编那个柳条做的花环。走时，她给我编了一个柳冠，我接过柳冠望着她，站在斑驳的光影之中，那双混浊的双眼盈满了泪水，眼团红了一圈，她什么也没说，在定地看着我。我知道她想说什么，却不知道她的想法。苦涩在心中漫延，无奈把我们拉开。我们中间隔了一条又一条银河。我转回头去，忍不住掉泪，一滴一滴一滴打在翠绿的柳叶上，像极了晨光下的露水。

春天又来了。学业上的竞争使我头昏脑胀，看天刚冒芽的柳条也无暇顾及。那天中午，我收到一条消息，是奶奶发来的两张照片：一张是做院的那棵柳树。它还是当初那个样子。点点嫩绿点在枝条上，轻轻地垂着。另一张是奶奶自己。她戴上了自己编的柳冠，对着镜头笑着，笑得很开心皱纹笑地更深了。我也跟着情不自禁地笑。忽地，又弹出一条：“你啥时候回来，我再给你编，你看我好不好看，哈哈。“我看向书柜里的那个柳冠，它静静地放在那儿，和原来一样。

第三百六十四天，她粗糙的手抚摸着那个柳冠。她在等，等我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