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当我轻轻地剥开鸡蛋的蛋壳,一口吞下洁白而光滑的蛋白和金黄而圆润的蛋黄时,我都会猛然想起奶奶煮的鸡蛋,那味儿是极醇厚的,那蛋承载着奶奶对我所有的爱。
我幼年时是跟着奶奶居住在一座偏僻的村庄的,吃饱了就跑出家门疯玩,饿了便回家对着奶奶喊饿。这时奶奶就会笑着说:“玩累了,就吃个蛋好不?那玩意顶饿!”话罢,奶奶便蹒跚地向着后院走去。
须臾,奶奶便怀揣着几个煮好的鸡蛋向着我走来。我对着极烫的鸡蛋大口大口吹着气,等着鸡蛋凉了一些,就立刻敲碎蛋壳,再沾一些辣酱,白里透红的鸡蛋充满了诱惑,我便一股劲的往嘴里塞,浓烈的蛋香味迅速弥漫开来,随之而来的是麻麻的辣味。正当我细细地品味着留在唇齿之间的香味时,我忽然向着奶奶的一只手撇了一眼,那只遍布老茧的手上竟有数道伤口。奶奶还正笨拙地朝着其余的鸡蛋吹气散热,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。
“奶奶,你的手是怎么伤的呀?”我天真地问。奶奶一愣,立刻扯了扯灰色的衣角,挡住了那只布满伤口的手。清风瑟瑟,风儿穿过她的苍白的两鬓,阳光照在她脸上,一道道皱纹愈发像一道道沟壑,以往犀利的眸子会被岁月磨平,但是柔和的眸子却不会被磨灭。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只是强忍着疼痛和苦涩地说:“蛋都快冷了,快吃吧,暖和暖和身子。”我见发问无果,只好埋着头继续吃鸡蛋了。奶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,受了什么伤都不肯与人诉苦,她低眉顺眼地累了一辈子。
她大抵是吃过太多苦,五十余岁便病魔缠身。但是她不愿躺在病榻上无所事事,总是偷偷地干活。每次我从学校披着霞光回家时,总有香气四溢的鸡蛋摆在了桌子上,饥肠辘辘的我自然抵挡不住这种诱惑,奶奶无微不至的爱让晚霞更加温柔美丽。家的氛围一直未变,只是那位默默付出的持家者头发变得花白,身躯变得佝偻,眸子得浑浊……
后来,我被父母接到了城里念书,只能托亲戚照顾奶奶。我常常拨开喧嚣的人群,寻一处干净宁静的地方,仰望着天空,凝视着云朵,它们似乎极其配合,渐渐形成了奶奶的样子。我也常常念着奶奶煮的蛋。那一刻,我忽然觉得身旁地怒放的花朵的芬芳,也不及充满着奶奶的爱的煮蛋的香味。
过了些时日,这位操劳了终身的老妇人走了,如枯叶一般静静地落入土壤般安静地走了。我亲自去捡鸡蛋,那些老母鸡丝毫不领情,把我的手啄的皮开肉绽。望着布满伤口的手,如多年前奶奶的手一样,我心里猛地泛上一团酸楚,泪水汹涌的涌了上来,风呜咽着,耳边似乎传来了奶奶的低语:“不要哭啊,男儿流血不流泪。”于是,我使劲咽住,但是我使的劲太大,满腔热泪把胸口挣裂了。
可惜我再也吃不了奶奶煮的鸡蛋了,它们都成了永恒的回忆。假如时光可以倒流,我会让她与我一起吃那装满美好的鸡蛋,再一声一声地告诉奶奶,我有多爱她。我将陪伴着她走完余生,看完最后一场美丽的晚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