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山班的数学课总是一片死寂,甚至在老师进门之前就已经准备就绪了。一眼望去,只瞧见我前排的同学竟然都低着头。后排看去,那些低声交谈的男生就像几颗大杨梅动来动去。我那时并不对数学课抱有什么兴趣,只是喜欢看看窗外,转转手中的笔,下课以后再说几句感人的话现在想起来,那时我真是蠢透了。
第一节数学课我因为个人原因没有去上,所以我更是对数学老师产生了强烈的好奇。前几节课,我一直坐得僵硬,两眼始终盯着黑板,即使那也没有什么好看的。甚至在最喜爱的语文课上也不敢与老师对视。终于等到了数学课,上课的铃声刚一停下,数学老师便大踏步走进来了。老师是一位白瘦的先生,乌黑的头发从他的头顶延伸过来,盖住半边额角,戴着一副眼镜,挟着两本课本,走路轻飘飘的,身子板挺直了却也显得十分轻薄。他将书放在讲台上,扶了扶眼镜,用细小的眼睛尖锐地扫视了一圈,开口道:
“今天,继续昨天的内容啊。
随即,他又扶了扶眼镜,低头翻开了书。两旁的同学小声打趣道:
“瞧,教室都明亮了许多呢!”听见下面有些骚动,他便缓缓抬起头一笑:“课前准备了吗?”于是班级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。之后的整节课,我都一直盯着老师,甚至时不时被他过于严谨的一些话语给逗到。
就这样,上了一个星期的数学课,我竟然有点喜欢上了。我也渐渐了解到了老师的一些信息:他姓王,人称“代数小王子”。他最出名的便是那严谨的逻辑,以至于几乎全部同学每天都得去他办公室面批。而这面批,也是很“惊悚”的。在办公室的门口,你会瞧见一捋不多的头发,那便是他坐的位置了。走到王老师跟前,他并不会理你的,还得自己发问。
“王老师,订正好了。
王老师猛地一抬头,迅速转过身来,微微皱起一对眉,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训话。不过我每次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观察王老师上—额头上若隐若现的抬头纹,嘴角略皱,嘴巴扁长,却穿着简单的中国式的袍子,一副文人的样子。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他是教数学的。他讲题还有个特色。便是有时会跳过一些步骤,而那些无关紧要的步骤却是我总是卡壳的地方。这使我得再问一次同学。老师不就应该详细地为我解答吗?为什么我却经常看到前几排的那几个同学与老师相谈甚欢呢?我常常这样郁闷道。因为不敢问老师,导致我提问答疑的次数也变少了。
王老师还很喜欢刨根问底,且鼓励我们多往后学,只不过可能有些“疯狂”了—一个小小的式子也要半天证明。他还成立了数研小组,专门用来合作研究课题。而几个组长却都是那些上课一直低着头的前排的人。这些使我有点厌烦,我有意无意地敷衍掉了组内活动和一些数学作业。
很幸运,并没有什么数研小组汇报,但更大的麻烦来了—王老师因为没人发言便开始随机点名,最最没想到的是第一轮点到我。那节课,我已经入学两三个星期,便学着前排的几个同学,低着头,看着书,用笔在稿纸上胡乱涂一些东西。
“第四排靠窗那个同学,来回答一下吧。”
我颤抖地缓缓抬起了头,脸刷一下红了。走上前,刚刚检阅过的解题过程却在黑板上化为了一片空白。我不敢提笔,生怕几笔就被他指出逻辑错误。我只看见一旁王老师脸上僵硬的笑容,还有背后同学的一片窃语声。
我回到了座位上,不想看题了。下课便趴在了书桌上。
之后我就变得不耐烦起来,不想再听课。一次对我的单独谈话也是死死地盯着地板。每次看见王老师轻飘飘地走进来,我就感觉他又要叫我了,便赶紧低下头拿出数学课本紧张地看。我就像漏气了一样,对数学期末考前一个月,我离开了中山。当我重新回到行政班,重新拾起一些已经教过了的习题的时候,我更加肯定了我的决定—终于可以避开那个令我感到恐惧的数学老师了。在课外,我从思考王老师的题变成了聊他的梗、口头禅,尤其是他的头发。令我感到离奇的是,直到八年级开学我竟都没适应新的数学课环境,还经常会吐槽一些步骤不需要说明,一些推理可以省略,那个同学的方法又麻烦了,等等。这令 我感到很懊恼很怀疑。
直到前几天,当我习惯性地指出老师的逻辑错误时,得到的是冷漠的回答:“这个我们以后会讲的。”“不要乱用后面的知识!”王老师的脸一下子就浮现在眼前—我这才意识到我是多么需要他,多么地想念他。
我也才意识到,前排的同学其实一直在暗暗写题,我却在浪费时间,而现在我不能向他证明自己了。现在每当我抬笔写题时,王老师的喊话总会出现在耳边:
“逻辑要严谨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