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几日与父亲通话,听说他近些日子工作繁忙,常常晚归,等扭动钥匙归家时,母亲和弟弟早已睡下,他不愿半夜把他们叫起来,正好我这女儿寄宿在学校,房间无人,他便躺在我床上睡。末了他还向我保证,说他上床前洗了澡,并不脏。
我不禁哑然失笑,但熄灯时间临近,我只能匆忙挂断了电话。不知为何,那夜我辗转反侧,始终无法入眠,居然迷迷糊糊地熬到了凌晨三点,又想起父亲大约是这个时候回家。
他躺在我的床上,会想什么?我不禁开始遐想。
那是他那十六岁女儿的床,女儿长到十几岁,不曾离开家半月,如今却为了学业而不得不住校,等到月假时才能回家。他会不会想念她?那张床的床头印着凯蒂猫的图案,是她年幼时最喜欢的粉色。在挑选床铺时,他特地选了这张。当床送过来,他组装好之后,多么希望女儿高兴得像只小鸟在床上蹦蹦跳跳,大声叫着:“谢谢爸爸!”他这么幻想着,但长高长大的女儿已经不再是他记忆里的小女孩——当时,她穿着格子衬衫、牛仔短裤,与大人无异,嘟囔着“幼稚”“难看”等词语,毫不客气地倒在床上,与手机另一端的网友聊着,完全忘了一旁一身灰的父亲。大概这就是叛逆期,他暗暗想着,不由得叹了一口气。
这张床的顶上,靠近天花板的位置,有一个小小的白色木质书柜。当时女儿无意间跟他说,自己的书太多,原来的书柜太小太破。他便特地跑了一趟建材店,买了十多块白色油漆木板来,利用周末为女儿做了这个简单小巧的书柜。“这东西可比市面上那些花里胡哨的柜子结实得多。他说,收获了女儿一张兴高采烈的脸,自那之后他得意扬扬,仿佛中了彩票一样。
他想着,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逡巡,窗外依稀有光照人房间,把墙上的照片照亮了一半。啊,那是六岁的女儿。他想,那时她还没这么高,也没这么大,一口牙因为换牙期缺了许多,但拍照时她仍毫不羞涩地朝镜头笑,笑得既活泼又开朗,像个小太阳。当时她的性格也像太阳,暖暖的,照进人心里。她身上穿着小小的婚纱裙—他幻想过好多次女儿出嫁时的样子,但思来想去,却总不满意,永远想不出新郎的样貌,也想不出新郎的性格,但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女儿脸上幸福的笑容。他也不自觉地笑了,带着一身的疲倦,带着女儿的梦,沉沉地睡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