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,洛阳纸贵的洛阳,若某诗人有好诗遍地歌咏,抄写的人多,以至于纸张紧俏,贵起来,这是脸上贴会的事。和洛阳纸贵匹配的,应该是诗人娇嗔的表情,或同行的族——诗怎么可以岂有此理得好?

祖咏是洛阳人,他活在洛阳繁华如梦的历史里。王维是他的好朋友,他称呼祖咏是“祖三”,因为粗咏排行老三。可见二人交情不浅。王维似乎很喜欢这种叫法,传世之作《送元二使安西》里有“客舍青青柳色新”,清新的氛围里,道一声老生常谈的告别,“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”。元二是谁,已经不重要。

王维《喜祖三至留宿》:“门前洛阳客,下马拂征衣。”祖三,就是祖咏。祖咏难得留宿,王维欢天喜地,高兴得合不拢嘴,不像“诗佛”,倒像个孩子,也许优秀诗人内心深处都住着一个孩子。

祖咏任性。考试题目是“终南山望余雪”,命题作文,祖咏写:“终雨阴岭秀,积雪浮云端。林表明穿色,城中增幕寒。”写完,交卷,考官大人请问:“怎么这么短?”祖咏说“意尽”。好比高考,作文要八百字,你写几行交卷,阅卷老师能答应吗?唐朝的雍容和气度,居然容纳得下祖咏的老气横秋。这样任性,居然也中了进士。可惜,出来混总要还的,他宁缺毋滥的格调,无法在官场平步青云,官运萧瑟,拂袖而去,去过渔夫和推夫的神仙日子。夫唯不争,故天下莫能与之争。

现如今,人人想拥有一套房子,安居乐业。祖咏也希望山林有一套房子,最好是别墅,满足他的归隐之心。每当到有别墅的好友家里做客,他总有妙句。《苏氏别业》有:“寥寥人境外,闲坐听春禽。”别业就是别墅。写别墅庭寂曲深,全无俗情。《清明宴司勋刘郎中别业》有“霁日园林好,清明烟火新”,清明之前有寒食节,禁火,吃冷食,

皇帝开恩,赐烟火,韩雄也有名句“日幕汉宫传蜡烛,轻烟散入五侯家”,

韩栩诗里有海晏河清的雍容,祖咏这句里有世俗的清新和暖意。有人喜欢雨雪天,有人喜欢风和日丽,祖咏喜欢“霁”,霁就是雨过天晴。没来由地联想,他或许也爱穿天青湖色的袍子,就像后来写出“雨过天青云破处”的宋徽宗。宋徽宗不是好皇帝,但审美一流。祖咏在官场碰壁,厚黑学一窍不通,大概他不失赤子之心,内心渴望的是一抹神秘的天青色。

雨过天青,别墅小坐,卧听秋雨虫声,卷起一帘幽梦,梦里是家乡的渔樵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