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如同一棵白杨,立在我好似彩色蜡笔般美好的童年记忆里,挥之不去。
正落雪纷纷,掩盖了万千颜色,似薄纱,遮盖了苍凉孤寂,似花瓣,点缀了落寞枯枝。似碎珠,似银霜,似点点星光洒下,纯洁无瑕,不带一丝杂质,仿佛能洗净一切污渍。白杨一排排的从道路的两侧延伸开来,黑与白交织,不知尽头在何处。农村的冬日,是城里人想不到的样子。
这是太姥姥的家门口。一下车,我的目光便停在了一棵白杨树身上,她微微转动身体,看着我们,笑了——她是太姥姥家雇的保姆,伺候太姥姥一年多了。雪落在她的袄子上,真像一棵白杨树!
入了家门,冒着热气的,大碗大碗的菜端上来了,都是她一个人干的!她盛上一碗汤,轻轻吹去热气,免得烫了太姥姥。她的动作那么轻,那么小心,那么亲切,似乎在对待什么珍贵的艺术品,生怕摔了碰了似的。温热的汤端到太姥姥手上,她还扶着汤碗。“我自己喝!”太姥姥突然开口,像是在炫耀什么了不得的事——她得了老年痴呆。她笑了笑:“好,您自己喝”
瓷器的破碎声突兀的炸开起,接着是太姥姥的惊叫声。汤溅了一地,破碎的瓷片零零散散地摔在地上。她一惊,忙扶住眼看就要跌倒的太姥姥:“呦,您当心点,被扎到没有?”扶着人坐到床上,她拾起大块的瓷片,握紧扫帚清理现场,动作那样熟练,好似做过成千上万次了一般。她弯下腰,在我的视角里,她,与窗外白杨树重合,在漫天星辰间。她总是默默地干活,真像一棵白杨树!
那时的我还小,还在贪玩的年纪,看水面结成了镜子。雪,还在下,落在镜面上,如薄纱,蒙在镜子上,带着无声的诱惑。望着对面人家热闹的院子,我不禁愣了神。
“老人都一把年纪了,还没儿孙满堂啊?”对面有人半开玩笑似的说道。她突然挺直了腰板,拍着胸脯,非要人觉出她有多骄傲似的:“俺们是农村人,人家是城里人,人家不信这个,有文化!”她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,仿佛自己的儿女考上了清华北大。她黑色的袄子落上了雪,似乎融入了一排排的白杨。
那天以后,我再没见过她。我再没回到那个美丽的地方。听说,太姥姥去世后,她大病了一场,最终也没熬过冬天。听说,那天的雪,下的很大,她穿着最心爱的黑色袄子——她只穿过两回。
她白杨树似的身影,至今挺立在我童年的回忆之中,无法忘记,也不想忘记,如同七彩的童年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