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茶叶不是今早采的,水也不是今早烧的,你说奇不奇怪,把它们煮在一起,就成了一杯今朝泡的茶。”
我对茶最早的记忆,是一幢藏在深山里的瓦房,让我记住它的倒不是那碗浅绿色的茶,而是外公赶集归来时,给我带的那几块小小的糍粑。本应该盖在茶碗上的瓷盖,盛上了浅浅的一层红糖,甜的腻人,黏的沾心。
稍大一些的时候,逢年过节回老家探亲,妈妈便带了我去给太公磕头,那几柱香的旁边,便就有一只精雕细刻的茶碗,不过这碗缺了一个口子,在农村里,缺口的茶碗并不罕见,像太公一样跛了腿的老人也不是少数。亲戚们拜了祖后就各自离开。每到这时,太公就要用他少了牙的口悄悄告诉我:“小幺闺儿,这茶碗就是个宝啊!你别像他们一样,等以后,我就传给你!”
村里人都爱喝茶,至少是在太公说的“以后”到来之前的日子里。无论是大的农庆还是小的聚亲,除了亲朋们相互热闹的打趣,饭桌上少不了的,就是茶。小村庄嘛,茶叶也就是- -点自种的小株子罢了,也同这热爱茶的乡人们-样,简单而淳朴。
据村里那些有了年岁的老人们讲,很久以前他们种过名贵茶,却不知怎的r就是长不出来。后来换了小清茶,却长得一年更比一 年好。 没人知道为什么,只有玩耍时听到大人们摆龙门阵,大概村里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,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。
流光一瞬,华表千年。我亦到了不能随心玩耍的年纪,走亲访友,我要.学着向长辈敬茶,问好。生活中也不再只有快乐,和外公同坐在茶馆里,我也要泡上一碗浅青色的茶。茶馆门口那位卖糍粑的老人也不再出现了。
变化的似乎不只有我,小时候经常走的小泥路变硬了,变宽了,踩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;以前经常爬的桃树消失了,原本属于它的土地长出一棵比它更高、更壮的“树”, 挂满核桃的树枝变成了又黑又长的电线。那所茶馆也陌生起来了,瓦房变成了高楼,漂亮大气的招牌上两个醒目的大字"奶茶”屋里面飘出好像还是茶的香气,但又好像不.....
变化最大的还是太公,他变成了一个高高的小土堆,茶树长在他的"身上”,就像香炉上插的蜡....他终究还是没来得及把那个缺口的旧茶碗传给我,它陪着太公- -起长睡在他们热爱的土地里。
站在后山那片 密密麻麻的茶树林中 ,我忽然明白了 ,这就是太公说的以后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