飒爽的秋风吹过,卷起翻滚的金色浪涛。镰刀的刀背上,滴着农民的汗水。掉落的麦粒上浸润了汗滴,被遗落在下一茬麦子的秸秆上。秋风正急着要把太阳
拉扯下山头,镰刀仍不断舞动着,削开秋的锋芒。
我站在小土坡上,让麦子的波涛在我眼前汹涌着。旁边闲置着的收割机呆站着,看着割麦的爷爷和众乡人——它大概还没见过这样整齐的麦茬。
父母带我一年回乡一次,今年不是过年之时,而是选择秋收之季。这在乡人眼里其实是更重大的日子。“等着看吧,让你见见什么叫真正的秋收,尝尝正宗的臊子面。这里可不用‘突突突’的柴油发动机。”爷爷在电话里说着。我一面应和着爷爷,一面不住地端详着手里这碗“现代化”臊子面:富强粉的面条雪白透亮,肥瘦相间的肉臊子四溢喷香。“农村做的面能好到哪里?镰刀割麦也落后
甚矣。”我暗笑爷爷的迂。
坐到一个草垛上,金色的浪潮似要扑到我的脸上。一村的麦客在麦田中齐头并进,划开一道整齐的进度条。银色的镰刀不时折出太阳的光芒,几十把刀锋在
田间闪烁,俨然将麦田变成夕阳下的海面,映着点点星光。收割起来的麦子被堆成尖顶的麦垛,已经在不远处连成数不清的“土丘”,把“收获”二字丰满地展
现。
已是近黄昏,众人收工,从浪中浮到水面,舒一口长长的气。不一会,村中的烟囱已冒出炊烟,柴火味、麦子味、臊子味,交织在一起,编织着农人的幸福。
爷爷也带回一袋今年的新面粉。倒出一把面粉,细腻的颗粒从手中滑过,留下一道白印。面粉并不是雪白的,而像是雪花飘落时携来一些灰尘,透着些许淡黄。
加水的面粉在爷爷的按压下成型,有力地紧密联合,张力十足。爷爷纯熟的手法下,面团变为盘绕的白丝,静静地躺在案板上,一头上翘,似还保留着麦子的生长劲头。煮面,捞出,过水。面条细而薄,光洁的皮肤润泽碗底。谁能想到几天前它还是颗颗浑圆的麦粒,伴着秋风摇曳。
家人们聚在院子里,爷爷不用板凳,蹲在地上,捧着这碗秋意盎然的面。浇上鲜艳的臊子,酸味和辣味弥漫开来。夹一筷子面放入口中,除了臊子的鲜香,一股自然的味道不可抑制地涌上味蕾。那是麦香,纯粹地洋溢着土地、汗水和生命的味道,简单却回味无穷。烫热的面滑过食道,把全身烫开一条通路,轻轻一
激灵,风似乎更加醉人。这就是农村面和“现代化”面的区别吧。爷爷大口吸入,呼噜呼噜的声音让人感到充实和满足。
走到外面,已经收割大半的田野仍为麦子留下激起浪潮的空间,摇摆浮动的一支支麦子,仍然跳着海浪般的舞蹈。面之所以香,不只是因为麦粒的丰满和面
粉的新鲜,是因为汗水在眼前,真切地浇灌了土地,刀刃在人们手中,真诚地拥抱了自然馈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