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雨,霏霏洒洒,润透了大地,引得万物舒展,竞相争取饱满的滋养。烂漫的玉兰和桃花总是成群绽放,远远望去,像是一团团迸发的火焰,在柳岸河畔或者寻常巷陌渐次萌动和蒸腾;无名小径,不为人知的恬适角落,柳梢花序经不起细雨的敲打,轻轻柔柔地飘落,化作一潭松散的新绿覆盖了深沉的春泥,寂静庭院的矮栅栏旁,清澈的露滴依附于稚嫩的藤蔓,二者同在风中摇摇欲坠,紧紧相依;榆钱儿比较团结,簇集起来,填满整串枝絮,极力吸吮着绵霖坠露,恣意膨发。

若非这场雨,不曾抬起沉重的头颅顾盼,看到眼前已换了另一个人间,不曾将双手伸向伞外,即使丝丝凉意触动,不禁打了个寒战,还是感到润泽而舒适。

这才意识到寒岁隆冬早已远去,转念间又到了诗人笔下那个细雨纷纷,路人断魂的清明时节。

当四溢春色适逢朦胧絮雨,似乎是周而复始之中注定的相遇。雨打枝头,有人看到了花叶四散,有人嗅到了清香扑鼻,几分凄美,几分快意?但无论如何,人会在特定的时间、特定的情境中产生一些难以名状的感觉,这感觉又与自然相通。

就像人们口中那传诵了数百年的清明之雨,雾色中必然浮现着几处悲凉的身影,有人吊唁、有人抽泣、有人将这一切揽入眼底,心中更加凄迷。云烟重重，思绪更重重……

若非这场雨,人们对故人的思忆、对自身处境的认知,或许不似这般凝重而迷离。然而你望到了吗,杏花村头,粉黛朱颜,正在悠悠地拨开云雾,期盼着与春雨的又一次相逢。清明雨终究给人以希望,尽管在牧野孩童的指尖,那被雨幕晕染开的美好显得有些遥远,有些虚幻。

同样,我们所思念、怀缅的人,也并不希望他们的至亲挚友迷失于怅惘之中。他们,想借这场雨澄净我们的眼睛。有篇文章名为《大地清明》,文中提及晚辈在清明时节祭祖时,一一跪拜,跪成了一地嫩绿生鲜的蔬菜瓜豆。高中时读到这篇文章,我笑这话的质朴单纯。直到独自经历过几年风雨,失去了长辈的庇护与关爱,才发现大地所隔绝的世界,声嘶力竭却无法穿透,石碑所镌刻的思念,天地尽知却无处诉说。我羡慕雨水所滋养的鲜嫩汁液,浸润了厚实的泥土,与祖辈们的深切的宽慰紧紧交融。我也知道,此时此刻,多少慈祥的灵魂正借助这场雨向儿孙们寄托着最殷实的期盼,而不是看到我们在雾雨中迷失了方向,暗自神伤。

自古春日多梦幻,唯有清明雨如期。虚虚实实,冷暖相撞,雨赋予了我们对于春天更丰富的情感认知、更深刻的人间领悟、更纯粹的大地真情。

若非清明雨,不能勾起对至真生活的想往;若非清明雨,不能点醒麻木的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