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史书留名的文人都有种味道于行文中吧。如杜甫之味在深秋庭院中梧桐叶声萧瑟瑟,柳永之味在小巷花红处撑伞细雨斜风,那张岱呢?我觉得他是醉了一章繁华锦绣的梦,醒来便窥见流水月光下小窗外的冷雪。
我辩认的粗浅,张岱之味兴许就是这一梦繁华 、一场冷雪 、一枕月光吧。
观张岱之生平,正如其所言“繁华靡丽,过眼皆空。五十年来,总成一梦”。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玩世不恭,在红生中跌宕、流转变成了一个蓬发霜鬓的老者,在明清两朝中分辩自己的模样,最后蘸着枯墨,怀抱着前半生的繁华,忆往昔亦述今朝,是场喧闹的梦醒来窥见现实的静谧和冷清。
若看他的文字总而言之是“寂寞”,是“长堤一痕,湖心亭一点,与余舟一芥”的寂寞,是“ 林下漏月光,疏疏如残雪”的寂寞,是自持遗民之身份对不食周粟之理由戏谑调侃的寂寞,却是中国山水画中独具意境的白描。所以张岱是狡猾的,如同当年一片雪落在他的衣衫,被炉火化作一滴滚烫的泪.洇暗了他的衣襟。他用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作留白,遮掩了“繁华种种,过眼皆空”的背后哭泣的墨水。
我是做不了那个“更痴者“邀他浮一大白了,时间的维度难以跨越,只留遗书残卷中见他一隅意气,但月则不同“江畔何人初见月,江月何年初照人?”那轮月华是见过他的。
b“是日更定矣“月亮从云雾轻纱中散下月光,照着雪,照着那湖,职着那舟上的“痴人”。月光是清冷的,在俗世流转中将热闹燎尽了。这清冷月光共着幽静浸入他的骨子里,漫上他的心尖,在“上下一白"中细碎的寒意透到他的体肤之上,他只认为他一人在游湖,舟子是不懂的。
文人的孤高与自矜已经谛造了更深一层的寂寞。他是寂寞的,守着记忆里的繁华所以他的寂寞更无所遁形。他是遗民,从来遗民高寿是件不幸的事。他披发入山林,守着那个心中繁华的大明,如大梦一场但醒后的凄惶自不堪说。他问“当作如何消受?” 他答“忆即书之”。
梦中是夜,金山钟鸣,击起河水涟漪,舟子轻移,月光疏疏,宛如残雪,染白鬓发。而后猝然梦醒,炉火尚明,毳衣已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