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火

六年级 叙事 1103字
2024-01-04 13:50:21

他们总说潮州烧香奉火是迷信。但,一方水土育一方人,无言俗成的总也有因。

拿家家户户常有的来说,神柜是件必备品。入厝前会专请先生算定柜的摆放位置。一符双联二灯,在无华的柜上点缀。柜里放着平日烧拜的香烛,再有的是米糟。旧时饥荒,农地犹像干榨的豆茎,大米便是一家的根。农民用勤劳播洒农土,于是阴阳轮转,一滴汗换一粒米,一个脚印拓肥沃,米糟便久安神柜。每逢初一十五,柜上的烟火徐徐飘转。老嬷满含深沟的手,持香烛祈福。时而旋如飞鹤,祈来年丰登,时而直上青云,求风调雨顺,烟火便弥转了童年。

了解一片土地,浏望名胜固好,最直截便得去探知土地的赠礼门第老宅。在乡下,一个门第便是一房,一个乡邻集为一个姓氏。门第是村人住的老宅,一户人家便居一间。祖先们的牌位便恭奉在门第的中位间,大厅正对,这里便唤作祠堂。

有印象起,祠堂便是一几近荒芜的枯叶园。平日鲜少人会在旁闲逛,住的多是留下守门的鳏夫,儿女在外务工的寡妇。老嬷便永在这,和几只残肢断腿的杂猫。小时候我常去那给老嬷送三餐。每每远远见到我走来,老嬷总会躲在门后。巨大的惊喜,是掌上精藏许久的花生糖,嘟嘟囔囔的也总会笑着感谢。

大了去都是在祭祀时,祠堂上常青,大厅板上一尘不染,乡邻团聚堂,一切都是沸腾的。安放贡品,便迫不及待和老嬷一走祠堂。祠堂的墙皮早已脱落了一地,换上了苔藓织成的连幕。爬山虎成群,七星箭一缀缀。老嬷带我到她儿时的住所。门栓里早长满锈丝,一缕一缕,断了入路。门槛上的杂草从生,也引了注目。老嬷带我探向门缝,几平方米的地容了老嬷的童年,老嬷养鹅的篱笆,老嬷口中的"回不去"。亲人在大厅里闲坐饮茶,一切都与旧时般热闹,枯叶又打在地上,萧萧了几回。祠堂留了枯叶,又何尝不是一叶落叶?祠堂是根,承载了落的叶。只在烟火再度上升,祠堂的光又照亮。

会在太阳凋落时和老嬷散步,在祠堂外的道。道上沾染了黄昏的味道,连了全村的祠堂,种满了不知名树。老嬷步履容不得急,轻风微凉,枝叶轻摇,似有约定,步子也缓下来等待。细端着树,树干长得并不颀秀,曳律涧,一抹红艳止了步,老嬷说那是木棉。未见过木棉如此。叶总衰垂看,可花永是开得向上,挺拔。根向下开散,蜿蜓,不断向土地汲取,而最后的最后又还给土地。

不知觉便渡到村口。石碑上用楷书刻出了文字,几百年后的今天依旧清晰可见,在那一刻,早已沉睡百年的历史又重现。或许以后我会离开潮州,记忆里望不穿的土地变成卫星云图标记出的小点,成为内心一个亘古的孤岛。通讯录里总会出现与老嬷的对话,天气预报也还会报着乡的阴晴圆缺。只要烟火燃燃,升起的便永会托着一代代胶己人,送远方,归来仍是坚定。

心铭眼前,提步向前,老嬷牵着,背是烟火,是“胶己人”土地的坚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