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夜了无春光,我想起在十几岁的夜晚我也曾以云朵为时间,在被湿热的海边的高声呼喊“我们崇高的理想不会落空”,坚定的相信满簪春花不负当年勇,有爱就能螳臂当车。
我永远会记得那年薄夏在涌动的热流和湿咸的海风中,我与阿青争着奔向砂粒细腻的软滩,欢欣的看着粒粒孤鸿衔着细碎的面包飞去水天交融的远方,相信并祝愿它们路途遥远但永不降落。酥软细小的砂石磨娑着白嫩的脚丫,湿咸的海风涌像喉间,一切烦扰在顷刻间消失殆尽。
这时候喑哑的海风滤过了水的淡影,薄薄的云在天幕烫开了一条路,海岸线上伶仃的几株苍树仿若煮在一片暗蓝里的星子,青杏般葱绿可爱。潮湿的枝桠中寥寥几句蝉鸣,给人一种夏蝉把天地叫窄了的错觉。我与阿青奔跑在顿挫感强烈的色彩中,迫不及待的踩着,踏着,狂奔着。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是我们看海的背景图,鲜活绰约的蝉鸣是我们听海的钢琴曲,愠色过浓的朝阳是我们摇晃起舞的舞台灯光。海面上波光粼粼的闪着金子,狂浪不断撕扯着年轻人最后的倔强。
我与阿青不断的冲向温暖的海中,她的碎花裙子尽处染了水迹,无数次被汹涌的潮推回浅滩,又无数次因为身上的叛逆因子叫嚣无所畏惧地冲进海潮里。远处潮汐缱绻的卷起沙砺,拍打着尖锐的暗礁,发出喑哑的浪声。强力的海不断将我推向浅岸,逆着湿咸的海风,我无数次挺起胸膛直直站在海潮里,毫无畏惧的抗住海浪的滔滔打击,乐此不彼。
玩累了,我们俩就坐在沙滩上做一些天马行空的想象。“那是棉花糖,啊呜一口把它吃
掉。”“不对不对,那是草莓酱染色过的月
亮。”“才不是呢,那个是雪迹里混了些杜鹃子和瘦樱的,才像。”
母亲则是坐在一旁,安静而认真的听我们俩一派天真的对话,碎发熨贴在额角似被海风拢住,纤瘦的背靠在父亲宽厚的肩膀。
彼时的我远远的看着母亲依偎着父亲,看着细沙掠过脚裸缱绻的浮进深蓝的海里,潮水涨落,来去无踪,小小的心脏猛然间跳动了一下,一股子怅然之感觉涌上心头,化作薄薄的小雪,覆在我温热的心腔。
几年后的一个闷热潮湿的夏夜,我再次想起那次看海,只突然悟到,那时候的我踩着清晨摇摇晃晃即将跌落的露水,把昨夜的疲惫与枯荣贩卖给今天的朝阳,总觉得大海给了我无尽的生命的勇敢,让我得以在悠长的梦中感受到生命的跃动。而大海潮水的涨落则隐晦的告诉我人生的荣枯,生命来去影无踪,时间更像是一只无影的手,无名之爱更值得被好好对待。
往后我经常怀念着这夜温暖的海,每当我忧郁不前时,总要记起很多年前我也怀着生命的孤勇勇敢的迎着汹涌的海浪往前,孤军一掷不问归期的反复着,斗争着,热爱着,柔软的海。它让我更加热爱我生命中的一点一滴,正如白居易所言“松树少年终是朽,槿花一日自为荣”,让我记住海留给我的滚烫余温,让我知道生命中细碎的美好于我都弥足珍贵。
我始终热爱着生命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