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清明,扫墓祭祖的日子。

流动着一种哀思,晦暗的空气中游离着无法消逝的沉重,先人的墓已被四月里的杂草和丛生的灌木覆盖,显得荒凉而沧桑。它无声地静默着,仿佛想要忘记自己的存在。死亡,是沉默的。也只有沉默,才不会亵渎它的庄严和肃穆。但四月的花儿或许是不甘寂寞的,大片大片的映山红和如瀑布般垂下的迎春花,在灰色的背景下兀自开着。有的时候我会想:对死者的祭奠,为何选于四月的新生?

看看有些破落的坟头上探出的一朵淡紫色小花,生命无所顾及地绽放,仿佛是对这一种压抑着的静默的反抗。它的盛开,又是哪一朵鲜花的凋零呢?或许它只是一种生命的轮回,在上一个四月里的绽放、盛开、凋零的再现。年复一年,短暂却是永生。自然界里的生命,是否总是上一个死亡的再生?上一个四月结束,他们剥离了形体与灵肉,零落成泥碾作尘,却在下一个四月里继续盛开。今天的死亡孕育着明天另一个生命的美丽。无尽的轮回,仿佛唱着一首“依依永不离”的恋歌。它们在无尽的四月里死亡,却亦在无尽的四月里重生。

四月的花以这样的方式存在这个世界,而人呢?

当我们从母体中剥离起,便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。可我们亦需要从母体中汲取养分,享受着母亲永无休止的疼爱。当我在我的四月里绽放,母亲却开始衰老了。或许人的成长是自私的,当一个少女拥有美丽的面容和乌黑的秀发时,她的母亲却出现了皱纹与银丝。这种单方面的给予或许是残忍的,因为没有轮回。一个生命的美丽必将意味着母体的衰老和败落。当她真正盛开的时刻,或许也是母体死亡的时刻。可是人的生命不会以任何一种方式再现。于是人世间,多是“凄凄永别离”的悲歌。

我们希望天堂的存在,但却无法确信天堂存在,于是,死亡便成了人一生的休止符。

我们只能相约在每个四月里,来到某个坟墓,诉说对已逝者的凭吊。或许潜意识里的我们,仍希望在四月这个新生的季节里发现,其实,他们还不曾远去。

四月里的雨总是连绵地下着,天仍旧是淡青色,野花依旧是兀自开着。人的一生与无止境的自然相比,确是太过于短暂。而人生的四月里,我会知晓如何更美地盛开,为了爱我和我爱的人,已逝和未逝的人。但愿在许多年后的某一个四月里,暮年听雨,我仍可以骄傲地说,四月里,我未曾辜负任何人,如此美丽地盛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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