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池芊妤

在群山的背后,有一条大河,大河平缓悠长,就如同一位老者,平静地行走在山间。大山与大河环抱着一座小小的村庄,养育着一方善良的土地。

走下盘旋的山路,穿过飘香的稻田,绕过小卖部,再沿着小路走去,看到两棵梅花树,树后的那座房子,就是我的奶奶家,是一个几乎承载了我童年所有快乐的地方。那时候的交通不像现在这么便利,每次回老家都要坐着笨重的大巴在山路颠半天。但只要车一停下,我一定是那个最快跳下车的。像是放出笼的小鸟,叽叽喳喳地飞向奶奶家。往往还没到梅花树下就开始兴奋地喊叫:“爷爷奶奶——我回来啦!”好几米外的公鸡慌忙扑腾到一边,溅起的尘土扬了满路,还“咯咯”叫着被惊扰的不满。奶奶笑盈盈地从厨房里走出来,边脱着藏蓝色的袖套,边用方言亲切地说:“乖孙女，回来咯!”

奶奶告诉我,她知道我今天要回来,就做了我最喜欢的仙草蜜。我一进院子就闻到了厨房里飘出的草药味,于是马上跑去看奶奶做仙草。仙草蜜,其实就是用仙草熬成汤,经过处理后放着晾凉,凝固后切块装在碗里加凉水和糖,就是仙草蜜了。奶奶知道我爱吃,特意在田里划了一块地方来专门种仙草。

我坐在添柴的地方看火,奶奶站在炊烟里。灶上的锅很大,奶奶手里的勺也很大。锅里的仙草汤散发着草药的清苦,夹杂着一丝丝甘甜。奶奶很爱吃甜,我也爱吃甜。奶奶给我的仙草加白糖时,永远是满满的一勺,一勺加完又加一勺,常常是妈妈要把糖罐抢去不让奶奶给我加太多,但奶奶还是会趁妈妈不在的时候给我加很多糖。在我的老家,大家做糯米饭一般都是做咸的,但只要我在奶奶家,我就一定能吃到甜的。因为奶奶知道我爱吃甜。

我隔着烟看着奶奶，奶奶很瘦,在烟雾和光线下如同一个小小的剪影,她握着长勺的手一动,能清晰地看见皮肤包裹着的筋骨,奶奶肩上的蝴蝶骨,像两座小山一样一耸一耸的,上面好像有奶奶下田时照到的阳光,好像有奶奶挑担子时溢出的汗珠……

奶奶熬着仙草汤,时间也熬着我们,它总是在你不经意时偷偷就从烟雾中溜走。我长大了,奶奶也老了。山茶花昨天还很鲜艳,可我们也未曾想到她第二天就会凋谢。

有的人也是,毫无征兆地,突然某一天就变成了天上的星星。群山不语,江河无言,我心中有一朵山茶花绽放在炊烟里,同山川日月般永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