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,天空将夕阳如粉末般撒下,点点晕染。我漫步在郊区内,时不时就看见一位身在外城的子女与家人隔着手机屏幕视频,我有些怅惘,心底又无由来的庆幸。如今这浓郁难化的乡愁,也能在半掌手机屏里圆满了。
疫情前后时期,外婆和我们家分开了,她住在乡里,我们只能通过视频交谈。听着外婆和蔼又缓慢的声音叨唠着我,心里总是踏实的很。有时她离开一会儿,我总是在屏幕里看一小块故乡,耳边好像有阵黄昏的风吹着温柔的软拥抱着我,就像我和故乡从来没有分开。大概也是那时起,我的思乡情有了良药。从那之后,我便爱上了从屏幕里望月,望外婆,望逐渐圆满的故乡。
我小时候是在乡里长大的,也是外婆和村里人带大的。离开爸妈的怀抱后,外婆带着我起晨升吹烟,夜晚看明月。冬日里,灶台里争焦黄又软糯的红薯,远在隔壁楼,我就闻到了甜味,便快步跑向外婆,她撇下眼伸开双臂抱住我:“哎哟!你可慢点儿诶。”话语捎上马上迎来春日的欢喜,我感觉她比冬日可爱。分发完红薯,我们小孩子排着坐在竹椅上,随着温热的红薯抿下喉,冬日在甜蜜里暖了起来。塞完半个大红薯,肚子早已有些圆滚了,我便跳下椅子,想着去外头走走。
走进厨房里,起先没看见外婆,被她实打实吓了一跳,她也是,神情有些慌张。后来我走近了,便看见了她布满冻疮的手颤颤巍巍地掩着一碗红薯皮。我问她:“外婆,你怎么没有好吃的大红薯呢?真的很好吃。”说完我将剩下的一大半红薯塞在她的手上,看着外婆欲言又止的眼神,我有些了然。她缄默着,而我端详着她,在她启口的那一瞬间,我跑出了厨房。我又如何不明白?外婆总是在故乡里摆渡,帮我们从这里泊到城里去。而我带着这份情感已经没有回家好多年了。这些没回家的日子里,乡愁在我的窗里装饰了故乡的弦月。可就算如此的皎洁,这心上花也再不可缓归了。
直到今天,接着远方传来的视频,看着外婆和蔼安详的脸庞,当年的故乡也在心里圆满了起来。
“外婆,想你了!”我的脸贴上屏幕,对着她有些缠绵。
“呵,外婆能看见你哩,外婆也想你呀。你和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?”
看着她手上削到渐渐露出白肉的苹果,我说:“明年就回啦。外婆,让我看看阿黄吧,这小狗最能吃了。”
俯仰后,小狗的尾巴先出镜了。看着它俏皮的尾,莫名的,心上洇开一道红。往日我一向与它亲密,可是岁月却将我们分离。所幸数字时代铸就了一道天桥,让我踱到了午夜梦回的故乡。
我们虽无从知晓,从何时起“妈,我们什么时候回老家?”被封印在无数耐人寻味的缄默里。但我们知道,是何时起我们虽相隔万里,却也如邻近。
当下星燧贸迁的科技,实现了千年以前人们梦寐已久的“白首不分离”,让浪漫的书信变成了可以“面对面”的视频,让我与故乡不再是余光中笔下的浅浅海峡难见一面,而是纵使风来去几万里,我们的乡愁都在无数的袅袅炊烟里浓缩为一句,我又见到你。
终于,故乡在屏幕里圆满了,乡愁也找到了旷世良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