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顶上一层层灰黑色的瓦片残缺不全地躺着，数不胜数的瓦砾见证了老房子的历史，成了特殊的年轮。时有几枚残瓦掉落，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孤独的抛物线，上面的坑坑洼洼也许是它们在寂寞的岁月里，独自哭泣而留下的深深泪痕。

小雨淅淅沥沥，青瓦上腾起了一层薄薄的青烟，恍恍惚惚，迷湿了过往行人的双眼。雨点与屋瓦缠绵，可最终依旧狠着心从瓦的怀中滑落。在屋檐边，又停下匆匆步伐，回首望了几眼，终肯才离开。

也许是飞鸟觉得青瓦太孤单，便为它衔来几粒种子，种子们借着那青瓦上贫瘠的沙土，竟也长成了几株茅草，在风中幽幽的舞动，倍觉凄凉……黄土凑在一起形成的墙壁，在经过岁月的洗礼后，满目疮痍。时不时在某处鼓起一个大包，既亲近，又粗糙；或在哪里留下斑驳的裂痕？里面填满黑色或灰色的尘土，也有因潮湿而长出的星星点点的绿色霉斑，诉说着自己几十年来无止境的孤独。离地1米左右，墙上有道长长的裂口，像一道无尽的深渊。几枚巨大却锈迹斑斑的老式铁钉，在深渊上搭起了一座破旧不堪的长长的桥，等待着离人的归来。

老房子让幼时的我觉得无比神秘，而那几扇雕着简易花纹的木门把所有的好奇都拒之门外。多年来，木门坚守着自己的职责，然而现在的它也老了。风吹来，也吱吱呀呀地响着，仿佛在低声地呜咽着，让我感到莫名的心寒。

童年，我曾轻轻趴在木门上，透过长而窄的缝隙往里窥探。懒散的阳光透过窗户，流进黑魆魆的屋里，小小的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上下飞舞，角落遍布着大小，形状不一的蜘蛛网，不知缠着什么。奶奶看到后，总会急急忙忙地拉我回家，一边低声说那儿有蛇！

在这儿，几乎所有年迈的老人都相信每间老屋都有家蛇在保护。当老屋拆时，它们会爬出来，独自离去。可我一直觉得，老房子的保护神不是家蛇，而是那个老人。

老人已经年近古稀，头发花白。说也奇怪，她不爱晒太阳，只愿坐在这潮湿阴暗的老房子前，时而盯着脚下的小石子发呆，又时而望着屋旁唯一的槐树絮絮叨叨，好像那苍老的槐树是她的旧友或是亲人，听着她的诉说。

每次我问起奶奶在等谁时，她都愣一会儿，然后摇摇头，自言自语：“都几十年了，估计她去了。”重复了十几年的话，让我很迷惘，她怎么还在等?

偶然一次，我从别家老人们断断续续的杂谈中了解到，当年老屋子的主人是一个女孩，后来不知为何去了青海。一去不回。瞬间，我明白了些什么！

彼时已是深秋，秋风飒飒。老房子在寒风中孤苦地低吟，风从瓦片的缝隙中划过，发出浅浅的叹息。茅草也变成了面容枯槁的舞者，和着老房子的悲鸣依旧舞动。

我望着老房子，老房子静静地望着我。我仿佛看见老人一次又一次满怀期待地来到老屋前四处张望，静静地看着满是杂草的小路。然而，门锁上厚厚的尘土总是无情地宣告：她并没有回来过！

四周静得出奇，只有老房子隐隐地啜泣和老人孤独的背影。我暗想，老人和老房子一定会一直等下去，无论离人是否归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