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影摇曳,高楼大厦锋利的轮廓被黑夜模糊了,对面的路灯久久亮着,在这黑夜中很像他。
“回家吃饭了,刚你外婆叫你没听见吗?”后脑勺猝不及防的被拍了一巴掌,回头一看,果然是这个小老头儿。他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,眼睛眯成了一条缝,皱纹堆在了眼角,挤出了满满一桶的快乐。还没来得及反驳,他转身就走,估摸着是不想与我争论浪费时间吧,毕竟他还要去田里走一趟。
那个佝偻的身影,像被沉甸甸的稻子压弯的稻穗,披过阳光,浴过月光,经过风雨,展现出了世人最想见到的一面。这么多年,他腰痛的毛病越发严重,因为高血压很少碰烟酒了,原以为他的快乐会被痛苦替代,没想到他依然每天笑着。
小时候,我走路不看路,一头撞在柱子上,“咚”的一声,眼泪像得到指令开了闸门,倾盆而下。我“哇”的哭了出来,嗓子都要嚎破了,外婆和妈妈围着我不停的转,劝啊哄啊,突然听见有人“哎呦哎呦”的叫唤起来,喊的比我还起劲。“哎呦,今天没看日子,撞柱子了,疼死我了,哎呦喂,疼死我了,哎呦哎呦"他捂着头拼命叫着,我看呆了,一时忘了哭,他就像个跳大戏的一样,满院子的跳,扯着大嗓门拼命的喊。
外婆都嫌他一个六十多的人丢人。可我分明看到了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狡黠的笑。天色渐渐黯淡了,也不知道他去了多久了,什么时候能回来。蝉的鸣叫被夜的潮水淹没了,云翳愈发厚重了,遮住了将落的太阳,却遮不住夺目耀眼的阳光,冲破了束缚的枷锁,倒像给云镶上了一层金边。
他回来了,稀碎的星光落在他的身上,昏昏沉沉的,觉得他的头发竟然白了,皱纹更深了,那蒙在骨上的蜡黄的皮被病痛打磨的薄了不少。眼里的光确实星光不及的耀眼,月光不及的夺目,日光不及的柔和,却都跟它们一样纯粹,是叫人期盼的希望。
路灯还亮着,不知亮了多久,亮了几次,对它来说越发吃力了,我总归还是记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