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是递来的橘子,或捧在湿润的手心,或淌下温柔的水花。橘红,柔软地燃尽黑夜的眼睛,安静地散漫着春光。
周五,星子吹着风的软。我踩着雀跃的影子,扎进自家明亮亮的灯光。妈妈坐在茶几旁,笑着叫我快过去。桌上是几个剥了皮的橘子,圆滚滚挤在一起。母亲撑起身,斟起一个把它分开。拨开白绒绒的膜皮,母亲的手指陷进橘子柔软的内里,橘红透亮的汁水从里头沁出来,浸润了母亲粉色的指甲。母亲把一半给我,另一半放桌上——它们都是我的。茶几上印出浅浅的水渍,兜住我和母亲彼此依偎的影子。我掰起一瓣,轻轻咬开。热烈的酸,母亲指腹一样柔软的甜,和淡淡的香水纠葛在一起。是跳跃的火焰,从牙尖滴落到舌苔,像是谁点亮我小小的灯。屋外夜浓浓的,柔软的困倦却都缠绵燃尽,在自家明亮亮的灯光里。
生活是递来的橘子,捧在母亲湿润的手心,它燃尽黑夜的眼睛。
这周放小长假,好不容易有空去外婆家。黄昏,外婆在山坡上早早等着。外婆披了件棉衣,衣摆下藏匿着青菜潮湿的鼻息,干净而美好。她的短发像利落的橘叶,轻轻飘起,又拍回她的脸颊,摩挲她又刚毅又温柔的侧脸。
妈妈去邻家停车,于是我先取下一大袋橘子,和外婆一左一右提下坡去。外婆把小山坡照顾得很好:圆鼓鼓白玉一样的豆子,小池塘空游的鱼群,漫山遍野的花朵,从外婆的勤劳的双手,从她干净的衣摆,荡漾出美丽的色彩。山坡上满满地装点着春的暗火,风一吹来,便点燃低低的草籽,柔情的花朵,像是点燃天边数以万计的云彩。晚春缓慢地挪移,安静地燃烧。
塑料袋的白绳被碾得很细,勒进我们的手掌,印出粉色的淡痕。大块的石子纷纷杂杂铺成路,路的尽头是外婆的小院。外婆从去手里接过另一条细绳,抱起来放在低低的院墙上。外婆拧开锈色的水龙头,再转身从袋里拿了只橘子。橘子粗糙的,橘红的皮碾过外婆不算细腻的掌纹。水花在橘子上溅起,又轻轻淌下,温柔地抚平外婆指尖深深的纹理。外婆把橘子递给我,自己去找水果刀。橘子落在我的手心,安静地淌着水华,春光散漫在水珠里,像外婆的掌心,柔软而令人心安。
生活是递来的橘子,淌着安静的水华,勾勒春光,勾勒外婆温暖的掌纹。
小小,沉实的,酸涩,甘甜的橘子。是在很晚很晚的夜把火花分享,是在淌下的水珠里触碰温柔春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