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只有一个季节,红枫会吹遍山坡,梧桐会飘落一地。和煦的风吹过我的发丝,起伏的稻谷告诉我风有形状,带走枫叶的不是风而是秋天。
桂花的清香飘进外婆的发缝里,抓住了一簇桂花的我,整个秋天都是十里飘香。阿婆把桂花的香味藏进米糕里,让我在桂花香里邂逅秋天,金黄的稻谷弯了外婆的腰,沉浸在稻香里的我沐浴阳光。
一些黄昏的日落旁,是阿婆坐在我身前背着我,是黑发里不知觉现出白发,是田野里的稻香,是天空中的云霞。儿时的我不懂得生老病死,只知道阿婆不喜欢白发,便每天站在阿婆的背后,在一次一次夕阳下,即使天边的云霞映在白发上,我也毫无保留地让它在风中离去。
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。”秋天没有白居易的《忆江南》那般“春来江水绿如蓝”,也没有杨万里的《小池》那般“树荫照水爱晴柔”,更没有王安石的《梅花》那般“凌寒独自开”。却飘飘悠悠着白居易的“南浦萋萋别,西风袅袅秋”。
桂花糕里藏着仕途平顺的祝福,阿婆总会用桂花带给我祝福,每逢初秋门前的桂花树,那每每被桂花点缀的枝头,尽收眼底。阿婆说“桂花门前栽,贵人站门内”,待到桂花一簇一簇地呈橘红色,我就会抱着竹筐在树下接着阿婆打下来的桂花,每当等到做桂花糕的那一天,厨房里总能被桂花重重地熏陶一番。阿婆用她那粗糙的双手揉出细腻光滑的桂花糕,带着她的祝福与爱一同揉进桂花糕里。
当秋风掠过阿婆的脸颊,稻香里,日光中,那因风起伏的稻穗不再留有幼时的青色。春风的一分耕耘吹到了秋日的一分收获,沙沙声的金色稻田便是秋天最好的作品,如果春天的浪漫是“不知细叶谁裁出,二月春风似剪刀”,那么秋天的纵情就是“稻花香里说丰年,听取蛙声一片”。
娇黄的菊花带着缅怀盛开一片,阿婆把茱萸佩戴在我的腰间,她说,这是可以驱邪去病的。秋带着菊花的身姿摇曳,连风都弥漫着花香,“酒香不怕巷子深”,九九重阳的菊花酒香飘散如烟,儿时的我只觉这酒刺鼻辣眼。
后来我离开了那片满是我成长痕迹的土地,思念和怀乡寄托在中秋的满月里,冷白的月光把贝多芬的《月光曲》诠释了一遍又一遍,月光能洒下人间,月饼的香味能飘到月宫之上吗?从前被呼作白玉盘的月亮,如今在夜空高挂着泛滥廉价。
再次见过桂花,我不会再捧着一箩筐的桂花,路边小摊黏牙的桂花糕没有了祝福和爱,稻田里只有秋风萧瑟和沙沙声响,月光没有了团圆的颜色。
往后的秋天我不再沐浴稻香里,不再接过阿婆打下的桂花,不再吃过带着祝福和爱的桂花糕,亦不再是秋天。秋天什么时候会回来,也许年年都在身边,也许再也不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