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展五六点钟，当黎明的曙光初绽时，叽叽喳喳的鸟鸣就会从窗口涌进我的房间。在这聒噪的县城，在高楼密集而压抑的小区内还能听到如此清冷悠扬的声音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！

一天清晨，我再次从鸟鸣声中醒来，轻轻推开窗户，发现茂密的树叶在微微颤动，那里藏着一只鸟儿。它以树叶为遮掩，羞羞赧赧不肯露出可爱的面目，但是它欢快的歌声密叶是挡不住的，悠悠荡荡如清泉般涌出来，带着清晨阳光般温暖的气息。树上，不是一只鸟儿，而是众多鸟儿。我没仔细数过，但听其声音，似乎有五六只。它们躲在不同的枝头，看不见其身影，但叫声此起彼落。有一次还上演了壮观的“对歌”。一只鸟儿领头唱起来，“叽叽歌歌、叽叽啾啾”，另一只鸟儿立刻对上，“叽歌叽歌，叽啾叽歌”，第三只鸟儿接着对“叽叽叽啾，叽叽叽歌”，此处刚落下，彼处已接上了，其间衔接几乎完美，似乎有人在指挥。每只鸟儿的鸣叫都清脆悦耳，独特美妙，令人惊叹。这场面实在难遇，我赶紧唤小儿来聆听，之前教儿背诵诗句，背到“鸟鸣喈喈”“鸟鸣嘤嘤”等句，孩儿不理解，如今听到这现场的声音自然心领神会。

我倚于窗前，闭目细听，似乎在欣赏一支独特的小提琴曲，那么婉转，那么轻柔，那么美妙，那么欢愉。忽然，绿树跳动几下，我看到一只灰色小鸟从绿叶间冒出脑袋来，它不停转动小脑袋，双眼打量四周，身体轻轻一跃，跳到了离我最近的枝头上。我看清了它的模样，灰色的羽毛，尖尖的小嘴，小眼睛谨慎机灵，青色的小爪子。它在树枝上跳跃着，边跳跃边快活地鸣叫。阳光暖暖地落在树上，也落在它的身上。

记得小时候跟奶奶生活在山上的那段时间，茅屋前后被高大的杉树包围着，黎明的曙光刚开启，鸟儿的鸣声早已传进来。当时，我总觉得山上的日子是清苦而寂寞的，唯有这鸟鸣相伴，才使得这苦僧般的日子有了些许的欢愉。“鸟鸣四山静”“鸟鸣山更幽”，清晨有了这鸟声相衬，这清冷的山上显得更加冷清。一年四季，最活跃的便是鸟儿了，春夏自不必说，鸟儿是相当活跃的，到处都是它们活动的身影，到处都是它们的鸣叫声，即使是寂寥的冬日，它们也不闲着。下过大雪后，山上一片晶莹，茅屋前的杉也被积雪盖着，枝叶垂下来，偶尔传来哗啦一声响，奶奶说，那是树枝被积雪压断了。一日清晨，我发现杉树上的积雪纷纷掉落，那里定藏着鸟儿。看不见鸟儿的身影，时不时传出“叽叽叽叽的声音，很是悦耳空灵。万赖俱寂，唯有这鸟鸣增添了山的生机。当时离我们茅屋不远住着一位老人，他最会学鸟叫，画眉鸟、长尾巴鸟、山雀等，他都学得惟妙惟肖。而我在这山上，漫长的白日，孤寂的夜晚，除了聆听这鸟鸣，再无其他的乐趣了。

如今回忆当年的情景，竟成了奢侈。自山上搬下来已三十多年了，世界变得越来越聒噪，双耳整日被各种噪音充斥着，变得迟钝而麻木，再难听到这天赖之音。如今再次听到窗外的鸟鸣声，自然喜不自胜。

有一年冬天，窗外的树长得实在高大，又过于茂盛，挡住了我房间的光亮，也挡住阳台上的日光，给生活带来许多不便。于是，我买来一把锯子，搬来梯子将这大树的枝权都锯断了。原本枝繁叶茂的树，成了光秃秃的“断胳膊断腿”树，非常难看。那年冬天，鸟儿没来光顾，整个冬天我的窗外都显得非常寂寞。或许是因为它们习惯了这棵枝繁叶茂的树，因为失去了绿叶的遮蔽没有安全感所以不来吧，或许是其他原因，总之那年冬天，我用锯子锯下了树的枝权后，鸟儿没有来，这是我的责任，我以“不近人情”的“残忍手段”破坏了树，自然将鸟儿也吓跑了。

我担心鸟儿再也不会来了吧。也许它们觉得这个“家”已经遭毁了，就去了别的地方，良禽择木而栖，寻找更好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。树是鸟儿的家，如今家被毁了，它们只能惋惜地离开。那个冬天，我的心情一直低落惆怅，觉得自己犯了一个“不可饶怨”的错。

让我惊喜的是，来年春天，光秃秃的树再次冒出新芽，很快就长得枝繁叶茂、生机勃勃。看着树长出新叶，我心里比谁都开心，这棵“断胳膊断腿”的树上又有了新的生命。我每天站在窗口看着绿叶一天天长大，一天天变得茂密，心里想：今后不管这棵树长得多高大，即使完全挡住我房间和阳台上的日光我也不会锯下枝杆了，就让这棵树自由地生长，让鸟儿们安心地居住下来。

有一天清晨，“叽啾叽啾”“叽叽喳喳”“叽喳叽喳”……这久违的天籁之音再次涌进我的房间，我除了惊讶，更多的是惊喜，鸟儿又回来了！再次聆听那婉转的声音从密叶间涌出来，涌进我的房间，涌进我的心里。这亲切的声音似乎来自三十年前那个大雪盖山的清晨，那么空灵而遥远，我忍不住热泪盈眶。

教师点评：不同于常见的“观鸟”活动，作者所做的是“听鸟”——聆听鸟儿的鸣叫，用“聆听”去寻找鸟儿、感知鸟儿、认识鸟儿。因为方式的不同，作者对于鸟儿的描述也有了很大的不同，恰巧如此，作者对自己这份独特经历的记录与分享——既展现出了生活中的更多情调：清早起床，被阳光唤醒，也被鸟儿的啼啭叫醒；倚靠窗边，观赏风景，也欣赏鸟儿们带来的“演出；居住山间，有小屋大树做伴，也有鸟儿们的鸣叫相伴；也扩展出了一片更大的“天地”：鸟儿的身影被茂密的树叶遮挡也无妨，可以通过重重叠叠的声音辨别它们的数量；闭眼可以更投入地聆听鸟儿的歌声，睁眼便能更深刻地记住鸟儿的样貌；山中的生活清苦、寂寞，鸟儿的叫声所带来的欢愉便更加珍贵、难以忘怀——则以清新而特别的形式解读了“不同”：用不同的方式认识鸟儿，鸟儿便如伙伴，用不同的情感亲近自然，自然意趣盎然，用不同的心态看待世界，世界更加辽阔。“听鸟”，是“不同”的乐趣，更是生活的智慧。非常棒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