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遇到一个特别的医生,他不会像别的医生那样安慰病人,病情往乐观的说,每次都是淡漠的告诉患者和家属,治愈的几率是多少,,手术有几成把握,然后让他们做好最坏的打算。一直觉得,这样子太残忍了,但他始终认为,往好了说,都是在欺骗,病人的疾病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而有所好转,若是事与愿违,你的话和剜心的刀子没什么区别。我所能做的,就是拼尽全力去救他们,让无法改变的数据变得有可能改变,让他们祈祷的奇迹出现,这是我能给他们的最好的回答。
他虽是这样说,但他的每场手术的成功率都是相当的高,似是摸透了阎王法则,把一个个命悬一线的患者都拉了回来,因此,他也得了一个称号——背棺死神。身为救死扶伤的医生,看起来却像个冷酷的死神,身上的棺材好像要把你装进去,却无人知晓,它何时打开过。
但人是人,神是神。谁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救回每一个人,他也不例外。
那个小女孩进院的时候才11岁,是心脏问题,之前一直在治疗,却没什么好转。小女孩是天真无邪,活泼灵动的模样也看不出来是将死之人。医生断言,手术的成功率不过5%,他和女孩子说,你可能要离开你的爸爸妈妈了,女孩子出奇的淡定,拉着医生的白大褂说,你会尽量救我,对吗?医生说,是的。
自那之后到手术的七天中,他每天研究女孩子拍的片子,找到最佳的手术方案,在孩子幼小的心脏穿梭,在逼近极限的同时,犯更少的错误……
七天后的手术,女孩子没能再醒来。
她的父母在手术室外无数次的祈祷都没换来上帝的怜惜。他们的痛苦是不能感同身受的,女孩的父亲疯狂的冲进手术室,对着医生吼:“一定是你的话让我女儿放弃的,她怎么会死?怎么会死?一定是你!你为什么要告诉她,为什么啊?你说啊!”医生的手垂下,淡定的注视着那位父亲发红的眼睛,说到:“我尽力了,节哀。”还是那双平静的眼睛,平淡的语气,说出那样残忍的话。
他告诉我,医院的墙壁聆听了比教堂更多的祷告,车站的站台见证了比婚礼更多的拥吻。人们怀着希望来这里,渴望被救治。医院是这样的地方,医生是被视为希望的人,我们承载了太多期望的目光,不敢轻易失败,每一次的失败,都会是滚烫的烙印,在我的身上。
医生再次变得少言寡语起来,每个患者的离开,对他来说都是打击和成长,他会再次来到他们的病房,整理好床单,打开窗户,拉开窗帘,迎接下一个病人。他知道自己不能沉浸悲伤,离开的人无法阻止,只能全力留住正在消逝的。所以他不会对于病人注入太多的个人情感,飞蛾扑火的故事,在医生这里,是不能上映的电影。这是属于医生的孤独感,无法救治,无法躲避的孤独。
这就是所谓的医者难自医吧。
但所有人对他的不理解,对他的偏见,都没有让他失去对患者的忠诚。大概是月亮对太阳的忠诚,水对鱼儿的忠诚,树对林的忠诚。对于他,大概是他满脸漠然的踏过刺伤他的荆棘,又在无人的月色下种下玫瑰,在他看似冷漠的保护色下,隐藏的是一颗温柔到极致的心啊。
往后的许多年,再次见到他,还是那个老样子,明明只是而立之年,拿着个老头用的水杯,泡着浓茶,在看一本医学研究。突然想到几十年以后,他还是那个样子,或许背已经弯曲,鬓角攀上了白发,但眼眸依旧是清亮。
他会一直这样孑然一身吗?这个想法的出现真是莫名其妙。是因为在短短的人生中见到了太多的人的生老病死,所以年轻的心脏也已年迈,跳动的沉稳有力,咚咚咚…咚咚咚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