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天冷了,多穿点。”母亲走进来,把一件厚大衣披在我身上,又轻手轻脚走出房间,为我掩上门,锁舌合上锁孔的声响扣动我心弦。
我停下笔,将厚大衣裹紧,一股暖流从身体溢满心脏,鼻子一酸,不禁泪落。
自从上了高中,母亲便很少进我房间,生怕打扰到我,耽搁我的一分一秒,有时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柔弱,更多时候是保持沉默,用她如水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我。
记来上次运动会,我在绑足训练中受了伤。摔得左右膝盖青一块紫一块,肿的肿一圈。我一瘸一拐回到家时,母亲还在厨房为我热汤,并未瞧见我走路的样子。
我忍着膝盖的疼痛去舀饭,她转身看了我一眼,却什么也不问。“我摔了。”我卷起裤角露出划有累累伤痕且带有点点血迹的膝盖给她看,几乎要哭出来。
她将热好的汤放在饭桌上,看了一眼我的膝盖,说:“这没什么,皮外伤而已,我小时候还经常摔跤呢。”听到这句话,我简直要炸开。
在本希望得到关怀的时候竟是不屑一顾的冷漠。我的心顿时被刺得要碎出声来,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,哗啦哗啦地滴溅在饭碗上。母亲在一旁看着我,什么话也不说。
我放下筷子,三步作两步踏回房间,所有话都哽在喉咙,火燃般的难受。我难过不是我摔得有多惨有多痛,而是母亲那句对我而言带刺的话语。我抽搐着,眼泪迷糊了站在门外偷偷看我的母亲。
我的难过又转为心疼的感动,关于母亲温暖的记忆如蝴蝶般扑闪而来,在我的思绪里翩翩起舞。
她在一次星期天中午我趴在桌上睡觉时为我轻轻搭一条毯子在身上,在我夜晚写作业时热上一杯牛奶,在我感冒时轻声问候并不厌其烦提醒我暗示吃药,在街上看到我喜欢的东西给我买来……而我,对她,竟那么可恶!在她生病时,即使我万般心疼也不敢转为行动,问候关怀她一下,哪怕是给主动她倒杯热水;在她情绪低落时,偶尔对我的几句抱怨,我却没有包容和理解,也不敢安抚她……我果然自私果然罪恶,只在她的温柔之外感动和抒情。
“喏,待会儿自己涂上。”她把药放在我课桌上,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,眼睛似乎在躲避与我的眼神相撞,她回到房间,轻掩上门。
那个晚上,我辗转反侧,泪湿梦里。
在变幻的生命里,岁月,原来才是最大的小偷。岁月盗窃了母亲年轻的面容,盗窃了她细腻的双手,盗窃了她在从前日子里同稚幼的我一起慢步时的无忧无虑。但母爱却像一颗龙眼,不管表皮多么干涩,内里总是深藏着甘甜的汁液。
“你卑微如青苔,你庄严如晨曦。你柔如江南的水声,你坚如千年的寒玉。我举目,你是浩浩的明月。我垂首,你是莽莽大地。”
冬月,轻寒翦翦,我将还存有母亲温暖手掌余热的厚大衣裹紧又裹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