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外公啊，外公，天为什么这么红？”

“看见了你，脸红了啊！”

记忆里，外公的笑很明朗，像海浪的声音。他总会带一小束野花送给我，哄我去外公家小住几天。每当他骑着摩托带我回他家的时候，我知道自己的身后有着无数羡慕的眼光，我感觉到自己被幸福包围，能感觉到花花草草簇拥着我，心里被塞满棉花般充实暖和。

外公长得高大，我会在他的臂弯里小憩一会儿。他会抱着我，去看夕阳，去听水声，去捉小鸟。一切新奇都是他带给我的。

眼前是一片红色，夕阳也很暖和，照在我和外公身上，外公抱着我，看着眼前的美景。我问“外公啊，外公，天为什么这么红?”外公回答：“看见了你，脸红啊！”我们俩都笑了，笑到像水一般泼出来。我手里拿着狗尾巴草，时不时地往外公脸上蹭，无论如何，他都不会生气。他会唱着歌谣哄我开心。走在乡间田里，原野上有一股好闻的淡淡焦味，太阳把一切成熟的东西焙得更成熟，黄透的枫叶杂着赭尽的橡叶，一路艳烧到天边。“刘蛮子啊，好好活着，生活继续，不能停啊……”歌声传遍田野，响彻大地。

轰隆隆的水声是从天边来的，灌进了这座水电站。外公是水电站的工作人员。他会幼稚的在墙上刻着“节约用水，保护环境”这八个字，字丑的不能看，但却也是道美丽的风景线。几次，他牵我去看大浪，听水声，像沸腾的火锅，轰隆隆的。我和外公会沿着修在水上的桥，静静的欣赏，眼前是开阔的水面，世界都变得明亮了。我转过头看向外公，他舒展着身子，眼睛里都蕴含着星光啊，在他眼里，恐怕也会是有水的吧。空气里夹杂着草的芳香，湿润润的。皮肤的每一次接触，都是一种幸福吧。世界都在唱歌了，我甚至听得见，呼吸也算是一种美妙的音乐。人间多么美妙，太阳强烈，水波温柔。外公肯定也是这种感触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日日复日日，年年复年年，我和外公渐渐生疏，变得陌生了许多，再见到他，他不会再拉我的手了，不会在我熟睡的时候给我扇风了，不会再邀请我去听水声了。他老了，一个人总会有青丝变白发的时候，他的背开始变弯了，身体也不如从前了。我知道，以前那些快乐无忧的日子怕是不会再有了。时光荏苒，白驹过隙，会把情感慢慢冲淡的，两个人之间有了隔阂，是不会再回到从前的。

外公早就是水电站的工作人员了，他把摩托换成了三轮，把热爱兑换成了陌生，把生命看成了不过匆匆一场的游戏。过去的多少欢乐都只能成为回忆。有时，他会去镇上打牌，寻寻乐子，他戒了烟，吞云吐雾的景象不会再有了。总觉得缺了点什么，青春，壮年一去不复返了啊。耳边没有了歌声，只有小孙子的吵吵嚷嚷的声音。生活变得无趣而乏味，外公坐在靠椅上，一坐便是一天，活得就像草稿那么简单。

流光容易把人抛，红了樱桃，绿了芭蕉.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