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书

六年级 叙事 818字
2020-03-01 18:14:30

一本旧书,翻旧它的只是时光。它在崭新中衰老,在沉默中灭亡。

我是一本新书。出厂的时候,我偶然从镜子里看到自己——白衣胜雪,简洁的书皮上印着“哲学原理”四个黑字。我虽外表朴素,却对这个世界拥有着最深刻的洞见。从自然界到人类社会,我用明眸看透其运行的机理;从外部世界到内心宇宙,我用玲珑之心了悟其变迁的痕迹。我自信一定能得到世人的追捧,每本有理想的书,谁又不曾做过“洛阳纸贵”的梦呢?

在一路颠簸之后,我被一双白手套放在了书店里最显眼的书架上。我像诗人一样,登高远眺,俯瞰着书店的全景,并等待着一个人为我伫足,与我交流。

一周过去了。

我邂逅了太多匆忙的身影,他们路过时,偶然一瞥,然而,也止于一瞥。我激动的心情如潮,但顷刻退去。

一个月过去了。

我呆坐那里,那凄冷的境遇和凸显的位置对比,让我十分尴尬。我像一个偏僻的港口,体会着无人问津的冷漠。虽然有一次我被人拿起,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。我看她把我放在脸庞,期待与她交流。然而,“咔嚓”一声自拍后,我就被放回了远处,看她心满意足地离开。

一年过去了。

这一年,我颠沛流离,从书架显眼处被放到了下面,然后,又被弃置在书架的角落。在那阴暗的角落里,我感到自己在渐渐衰老。我的皮肤渐渐泛黄,铅体字也被岁月的手帕抹得不再清晰。我在衰老,这并不令我难过,但让我难以释然的是,我从偏偏少年到如今垂垂老矣,竟然不被这世界所知,就像一片最平凡的树叶,所生所死,在这个世界泛不起一丝波澜。

角落里有一个老哥们,叫《白居易诗选》,他给我讲了一个上阳宫人的故事。那个曾经貌美如花的小女孩,被上阳冷宫吞噬了青春,唯一能做的事情,就是对着月亮,数着年华。“唯向深宫望明月,东西四五百回圆”,宫人的泪流出了书页,流进了我的心里。

终于有一天,我被一双白手套,从角落里拿出。那是我最后一次满心期待,却又化作空欢喜。“这书下次再也不能进了,这么艰涩的文字根本没人看。多进些教辅、漫画才能挣钱!”

我被扔进了回收车里,以一本崭新的旧书的样子。当车里的别的书在交流他们的际遇时,我只能逃到角落。我想起了那本《白居易诗选》,他跟我讲过回收车的终点是回收站、碎纸机,是一本书生命的终点。而此刻,我期待着那碎纸机——一切无用之物的断头台。

既然我的命运囿于沉默,那就让我在沉默中死去吧。

教师点评:文章视角独特。作者化身为一本书,没有讲“自己如何诞生”,也没有讲“自己有着怎样精彩离奇的经历”,而是讲述了“自己如何被遗忘”。这样的讲述乍看有些悲情消极,仔细揣摩后,却能发现作者的一片良苦用心。作者的这番自白自述,恰巧反映了当下人们买书选书读书时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:畅销书总是受人青睐,品类较为小众、专业性更强的书籍往往蒙尘于角落,就像文中的“我”一样。作者通过心理活动的起伏变化,细致刻画了“我”渴望被发现,却在失望中变老变旧、逐渐被人遗忘的过程,文章富于感染力的同时,也有了引人深思的深长意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