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家的后院种着半畦辣椒,青的像翡翠,红的像玛瑙,缀在矮矮的枝桠上,风一吹就晃悠悠地荡秋千。暑假的午后,太阳把辣椒叶晒得打蔫,外婆却系着蓝布围裙蹲在畦边,指尖捏着个红辣椒,冲我喊:“丫头,来帮忙摘椒!”
我戴着外婆的草帽,刚走进菜园就被辣气呛得缩了缩脖子。辣椒的气味混着泥土的腥,热烘烘地往鼻子里钻。“得选红透的摘,青的还能再长。”外婆教我捏住辣椒蒂,轻轻一拧,“咔嚓”一声,红辣椒就落进了竹篮。她的指尖沾着点辣椒汁,红通通的,像涂了层淡胭脂。
我学着她的样子摘,刚捏住个半红半青的,手指就被叶片上的细毛刺得发痒。“别急,看准了再下手。”外婆递过来双旧手套,“这辣椒辣得很,碰了可别揉眼睛。”我戴上手套,果然顺手多了,红辣椒一个个跳进竹篮,很快就铺了层底,像撒了把小红灯笼。
忽然看见个长得歪歪扭扭的红辣椒,像个调皮的小月牙。我刚要摘,外婆却拦住我:“留着它。”她指着辣椒旁边的一朵小白花,“你看,它还在结果呢,旁边的花要靠它挡挡太阳。”阳光穿过辣椒叶,在那朵小花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我忽然觉得,这歪辣椒倒比周正的更让人惦记。
摘到一半,竹篮的提手忽然松了线。外婆把辣椒倒在田埂上,从围裙兜里掏出针线,坐在小马扎上缝补。她的手在阳光下有点抖,线好几次都穿不进针孔,我凑过去帮她穿好,她笑着说:“还是丫头眼神好。”针脚歪歪扭扭的,却把提手缝得牢牢的,像给竹篮系上了新的筋骨。
傍晚收工时,竹篮已经装得满满当当。我的手套上沾着辣椒汁,辣得指尖发烫,外婆就拉着我去井边洗手,井水凉丝丝的,泡得指尖的热意慢慢散了。“晚上给你做虎皮青椒。”她拎着竹篮往家走,红辣椒在篮子里晃,像串会动的小灯笼。
那天的虎皮青椒烧得真香,焦脆的外皮裹着酱香,辣得人直伸舌头,却忍不住再夹一筷子。外婆看着我,自己却没怎么吃,光往我碗里添饭:“慢点吃,锅里还有。”灯光落在她沾着点泥土的手背上,我忽然想起下午她教我摘椒的样子,想起那朵被歪辣椒守护的小白花——原来摘椒记里,藏着的不只是收获的欢喜,是外婆教我的耐心,是对每颗果实的珍惜,像那盘虎皮青椒,辣得暖心,香得让人记挂。
现在每次吃到辣椒,我都会想起外婆家的菜园,想起那顶旧草帽,那只缝补过的竹篮。原来摘辣椒的快乐,从不是摘了多少,是蹲在田埂上的时光,是指尖残留的辣意,是把寻常的日子,都过成了带着点烟火气的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