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初七的夜里，我数到第三十七颗星时，发现最亮的那颗在眨眼睛——不是平常那种慢悠悠的闪，是急巴巴地、一下接一下地跳，像揣了只小兔子在怀里。

“你也睡不着吗？”我趴在窗台问它。晚风带着丝瓜藤的清香飘进来，窗帘被吹得鼓起来，像个透明的气球。那颗星又眨了三下，旁边的小星星们也跟着躁动，原本整齐的星阵乱了边角，像被谁碰倒的棋盘。

这让我想起爷爷的老座钟。有次它卡住了齿轮，钟摆歪歪扭扭地晃，敲出来的时间忽快忽慢，爷爷就说：“它是失眠了，在数自己的心跳呢。”此刻的星星们，大概也在数夜空的心跳吧？我看见银河的光带里，有几颗星正顺着光流往下滑，像贪玩的孩子溜出了队伍。

后半夜起了雾，星星们的光被蒙了层纱，亮得没那么扎眼了。最亮的那颗忽然往西边挪了挪，离月亮近了些。月亮今晚是圆的，像块浸了水的玉，温柔地照着它。我猜它们在说悄悄话，就像我和隔壁的小满，睡不着时会隔着院墙互相递纸条。

天快亮时，雾散了些。我看见星星们重新排好了队，只是最亮的那颗旁边，多了个小小的光斑，像是它熬夜熬出的黑眼圈。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，第一只麻雀扑棱棱飞过屋顶时，星星们的光开始变淡，像被谁用橡皮擦轻轻抹过。

“明天还能看见你吗？”我对着渐淡的星光挥手。那颗星最后闪了一下，像是在点头。等太阳把窗台上的茉莉照得发亮时，我在日记本上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，旁边写着：“昨夜有颗星失眠了，它数了一夜的人间灯火，数到最后，把自己数成了黎明前最亮的那颗。”

后来每个睡不着的夜晚，我都会趴在窗台等。有时能看见那颗星，有时看不见，但我知道它一定在。就像爷爷说的，失眠的星星不是累了，是在替赶夜路的人、醒着的灯、还有没做完的梦，守着一整夜的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