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深处的"江上渔火"亮起招牌时，整条街都会闻到花椒爆开的香气。玻璃橱窗后，那位永远系着靛蓝围裙的叔叔，正用铁夹给鱼身翻面。油花溅到他右脸的酒窝位置，烫出个月牙形的小疤，倒像永远挂着半枚微笑。

叔叔的烤鱼架是自制的，铁网用自行车链条吊着，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。我总趴在柜台边数他转鱼的次数——每面正好七转，多一转鱼肉会老，少一转鱼皮不脆。他左手腕有条十厘米的疤，翻鱼时像条白蜈蚣在扭动。"这是当年在江上捕鱼时，"他夹起一筷子鱼肚肉放进我碗里，"给冰棱划的纪念。"

最神奇的是他的调料柜。二十六个玻璃罐排成军阵，装着从云贵高原收来的皱皮椒、川西坝子的青花椒、自家晒的紫苏末。叔叔撒调料时像在弹钢琴，五指张开一搓，红绿黄三色粉末就均匀降落在金黄的鱼背上。有次我偷看到他往独居老人的外卖盒里多塞了瓶自制辣酱，标签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。

雨天生意冷清，叔叔会给我讲"鱼鳞占卜"的把戏。他留下最完整的鳙鱼鳞片，对着灯光转动："看，这片说今晚有星星，那片说明天你会捡到橡皮。"鳞片上的彩虹光斑在墙上跳舞时，他哼的跑调渔歌里，总有股挥之不去的江水腥气。

去年冬天叔叔突然歇业两周，回来时围裙下藏着住院手环。熟客们默契地不提这事，只是默默把"微辣"改成"中辣"。现在他翻鱼的节奏慢了半拍，但调料罐碰撞的叮当声依然清脆。暮色中，他弯腰给外卖员多盛鱼汤的背影，和玻璃上凝结的油雾，构成了人间最温暖的滤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