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邮票里的时光#集邮
雨滴敲打着阁楼的铁皮顶棚,我蜷缩在樟木箱旁翻找旧课本。忽然,一沓泛黄的纸片从《自然》课本里滑落,像一群折翼的蝴蝶飘散在地板上。潮湿的霉味裹着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,我伸手去接,却被斜射进天窗的夕照晃了眼。
那是十几枚老邮票,边角已经微微卷起。我捏起最上方那张,手指蹭到了褪色的金粉——1980年的金丝猴邮票,画面上蓬松的尾巴仿佛还在晃动。邮票背面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"正月初七",墨迹晕染成小小的月牙,像极了奶奶剪纸时剪坏的窗花。
"嗒、嗒、嗒",楼下传来爷爷拐杖敲击木楼梯的声响。他看见我膝间铺开的邮票,浑浊的眼睛忽然亮起来:"这是当年给你爸爸攒的嫁妆邮票哩!"皱纹在老人脸上舒展开来,他颤巍巍指向那张万里长城小型张,"那会儿粮本比命金贵,每攒够十斤粮票,就去邮局换一张......"
夕阳斜斜地穿透天窗,灰尘在光柱里起舞。爷爷布满老茧的指尖抚过齿孔,忽然停在一枚牡丹邮票上。暗红的花瓣边缘泛着毛边,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。"这张换得最苦。"他声音忽然沙哑,"那年你爸出水痘,我背着他走了二十里夜路去县城医院,省下六个鸡蛋换了这张邮票。"邮票右下角有块褐色污渍,不知是药汁还是泪水。
我的指尖触到牡丹凹凸的纹路,仿佛摸到了粮店前排队的寒霜,摸到了医院走廊漏风的窗棂。那些邮票静静躺在泛黄的衬纸上,像被压扁的时光标本:1976年的井冈山邮票边角沾着面粉,是爷爷用半斤富强粉换的;1983年的生肖猪邮票齿孔残缺,因为是从包裹单上泡水揭下来的;还有张熊猫邮票背面粘着发脆的胶带,爷爷说那是当年贴在粮本里夹带的。
"您攒这些做什么呀?"我问得小心翼翼。爷爷的银发在暮色里闪着微光:"那会儿人都饿着肚子集粮票,我偏要集这些不当吃不当喝的纸片儿。"他忽然笑起来,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,"就想着等孩子长大,能看见他爹给他攒了满世界的颜色。"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晚风掀起邮票的一角。1988年的敦煌壁画邮票上,飞天衣袂飘飘,可我看不清她们的面容——泪水把千手观音的手指晕染成了金色的雨丝。这些方寸纸片哪里是邮票?分明是粮票飞舞的年代里,一个父亲从牙缝里省下的星空,是布票紧俏的岁月中,他用冻疮手捧出的春天。
阁楼的木地板吱呀作响,我和爷爷的影子被拉得很长。那些承载着粮店油渍、医院药香和鸡蛋余温的邮票,此刻正躺在我的掌心发热。忽然明白,最珍贵的收藏从来不在集邮册里,而在某个潮湿的黄昏,当往事的金粉簌簌落在肩头时,有人轻轻替你拂去时光的尘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