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天青色等烟雨,而我在等你。瓷,最迷人眼的莫过于它变幻莫测的色彩,或似雨后天青样的一碧如洗,或若美玉无瑕般的素润光洁。人们也常以瓷的色泽来定佳劣,却往往忽略了其本源—形。
因向往书中所载的“千峰翠色”,特往绍兴学做一只瓷杯。挑选样品时辄被店员告诚:“还是选只样貌好的吧,烧制后会有色差的。”我谨遵告诚,择了盏蓝腹泛青,乌棕镀边的阔口杯。
修胚由老师负责,因而我只需拉胚塑形。我学着老师的手法,将已被揉好的瓷泥掷在转盘中央,铆足劲地拍打紧实,掌心于阵阵脆亮的击打间粘上了泥浆。以手为瓢,舀取些清水,均匀地洒落其上。“首先要定圆心.平不能跟着泥巴跑,不然塑形时易塌。”老师道。话虽简明,但伴着轮盘的飞速运转,泥团在湿润的掌间来回晃摆,于泥浆漫溢的壶口中轰然倒下。不禁令人感慨,拉个胚都不太容易啊!
好在有老师的悉心指导,僵硬的手法有了屈拉伸放,梁骛不驯的泥团在掌沿的托推和鱼际的抚压下缓缓收缩,时而隆起,时而退却。淋落的水在缭乱的旋舞间浑浊成了泥浆,迸发朴厚的香。“形状一定要定好,这器里是最关键的。”老师反复强调着。待泥团几次缩成一座小峰,我将指腹摁压峰尖,衰满土浆的十指里应外合,三摁两提,峰尖忽凹成洞,转成坑,愈旋愈阔,终成了只秀气的茶杯。
在数次急遽的摩擦间,泥浆漫流,散溢开古朴凝厚的土香,仿佛引我见了千百年前昏暗的样。他不在乎成色美与否,只将心血倾注形上。这温厚典雅的泥韵,好似他朴厚的心灵般,传承千年,流芳百世。
在绍兴所待时日不长,就匆忙回了无锡。一日夜下,偶地收到店家代为收尾的成品。满心期冀地划开包装,那瓷杯安然卧于墨绿绒布中,色泽却在青蓝中掺了些灰黄,不似样品般纯正。略有失落,却发现杯下压着一张纸:“瓷入窑后,成色难定,会有色差。但其形依旧完好,望小主见谅。”倏地换了念头。
瓷色难控,恰似生活有不测风云,荣枯有数,得失难量。而柔韧的瓷泥却在高温下冶炼出一番硬骨,于炭烤中焕发光泽。故不难想象,历朝工匠必先是定下这“硬骨”,才去琢磨如何控色,在朴厚的累积中衍发出如此昌盛的瓷文化。
苏轼道曰:“一蓑烟雨任平生。”人生定然是风雨载途,可惟有同瓷器一般坚守自我的顽强品格,不改本形的坚定信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