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，我最爱吃的是豆腐花。那时的豆腐花均卖五分钱一碗。

那时候在锡城有好几个地方的豆腐花都很出名，我最爱去的，是太平巷口的一个豆腐花担子。那是一个奇妙的担子，一头是且圆且粗且矮的木头，桶面上有碗口大的一个开口，口上压着一个厚墩墩的圆木盖，桶里满盈盈的是热腾腾的豆腐花。担子的另一头可真是个"大千世界"，上方下圆，方者为一木框子，内分三层阶梯，最上一层摆两排白瓷小钵，盛着糖、盐、味精、葱花、姜末、豆干丝、麻油等调味料，色彩比春天的花园还丰富；中间一层有一陶钵，坐在红泥小炭炉上，钵内酱油从早到晚咕噜翻滚，冒着扑鼻的酱香。最下面的那一层则有一抽屉，半开着，可见一堆硬币。

担子的主人是一个矮小的驼背老头儿，我喜欢到他那里，除了他做的豆腐花味道鲜嫩、醇正，我还喜欢看他盛豆腐花时那如行云流水一般的精妙的表演，让人心情愉快。

每次我考试考的好，妈妈奖励我五分钱，我便去那儿吃一碗豆腐花。老头儿一看到我来，便将一只小碗夹在手里；我把几枚硬币往那半开的抽屉一扔，"当啷"一声，他手里的豆腐花已经弄妥帖了。他从来也不抬头望一下我扔进去的硬币。

有一回我在橱柜底下找到五六枚旧硬币，早就废弃不用了，跟两分硬币差不多大。于是一个念头冒了出来。

第二天，我去吃豆腐花，"当啷"一声，几枚硬币扔进去，老头儿跟往常一样，根本不抬头看一下，端上了一碗豆腐花。我三两口吃完，赶紧走了，因为我放进去的硬币中，有一枚是当时不用的旧硬币。

就这样，我每次去，总夹一枚旧硬币在里面，五六枚旧硬币很快用完了。我想，就算是老头儿发现了，也不知道是谁干的，便心安理得了。

一天，吃完豆腐花，我刚想走，老头儿把我唤住了："我有东西给你！”

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，想赶快逃走，却又不敢。

老头儿摊开手，手心里是五六枚硬币，就是我的那些过时的旧硬币。"这些是你的吧。孩子，这是镍币，到银行里去一个能换一角钱呢！″他留下一枚，说，"我留下一个是我应得的，其余的还给你。"

我的脸一下红了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。

从那以后，我再也不敢做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蠢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