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区里有很多野猫，尤其我们十五号楼。

每天清晨，野猫们聚在楼前，引吭高歌，有的沉闷，有的响亮，有的清澈，有的激越，成了小区十五号楼独特的晨曲。它们在呼唤一个人。

老人个子不高，头发宛如秋霜，慈祥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。她的身体十分瘦弱，走路缓慢，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。无论酷暑还是严寒，她准点出门喂猫。有几次我出门早，看到老人费力搬椅子的身影，她像是用全部的力量把椅子从二楼搬下来。那些野猫潜伏在楼前的绿化带里，一看到老人蹒跚的身影，便乖巧地蹿出来，“喵呜”叫着讨要。小区里有人不高兴了，说老人多管闲事，招来这么多野猫，早上睡不成觉了。老人讷讷地连说：“对不起，我跟它们说，跟它们说。”像个因孩子犯了错被老师训斥的家长。

我见过她喂猫的情景。她不把买来的猫粮撒在地上，而是放在手心里，逐个喂食。野猫们也乖，不抢夺，挨个来舔食，秩序井然。她能叫出每只猫的名儿，像疼爱孩子般抚摸它们。这些平日里见到人贼一样快速逃走的野猫竟然趴在她的身上，有的用脑袋磨蹭她的脚，有的用舌头舔舐她的鞋。有一只小黑猫最大胆，索性跳进蹲着的老人的怀里。人猫对视的时候，眼里都淌出浓浓的爱。看得我眼眶湿润。

妈妈说，老人有三个子女，都在国外，很少回来。我想，她是把野猫当作她的孩子了吧。这种温馨持续了太久太久，温暖了太多太多的人。晨曲依旧，邻居习以为常。

一天半夜，小区里响起了急救车的声音。十五号楼的人差不多都被惊醒了，因为这辆急救车就停在十五号楼前老人每天喂猫的地方。我听到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。急救车开走了，那声音响彻整个小区，激荡在人们的心中。那天早晨的野猫格外吵闹，叫声凄厉、悠长，一如孩子哀伤的号哭。之后，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老人——那个风一吹要倒、脸上充满慈爱、视猫如子的老人，也再没听到过野猫的合唱。那晨曲成了绝响。

现在小区里已经没有野猫了，也不会有比那些猫的叫声更动听的晨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