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将墨色悄悄地涂满天穹，却不似往常那般洒下一斛星斗，只有沉闷的黑色布满天空，显得压抑极了。昏黄的灯光透过枝叶间的罅隙有了形状，凛冽的冬风撕扯衣袂。

母亲攥着我的手来到医院，我们刚刚得知外婆在家跌倒，进了医院。倏然，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，我急忙撑开伞，烟波浩渺之中，我瞥见了路旁满目绿色之中的几抹淡黄，恍然间想起故乡的桂花，现在却早已不知桂花盛开的季节。

跨进医院大门，扑面而来的消毒水味让我皱了皱眉。“301，302，303，哦！304在这。”轻轻叩门，随后拧开把手，在看到外婆的那一瞬，心猛地一沉。稀疏的白色头发在裸露的头皮上悬挂着，仿佛须臾之后便会坠落，双眼凹陷，额头上，鼻梁上，脸颊旁都留下了可怖的伤疤，外婆整个人都显得很憔悴。

她见到我，浑浊的眸子有了一丝亮色，而我喉间则有些许苦涩，为何才数月不见，外婆竟苍老了这么多。屋外的雨小了，像低声的呜咽。原来我只顾沉溺在她的温情蜜罐里，却从未回眸看一眼身后人。原来风霜早就化作刀刃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，那个照片上亮丽的女子早已不复，伛偻着脊背的老人取代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女。

我张张嘴，喊了一句外婆，却再也没有其他字眼从我嘴里跃出。外婆讲了一句：“囡囡，终于来了呀。”外婆的语言不再温软，而是轻飘飘的，气若游丝，仿佛枯黄的银杏叶，须臾之后便会坠落。我一怔，心中百感交集，在印象中外婆的身子骨还算硬朗，她能带我登山，陪我摘桂花，为我制作桂花糕。直到我看见她颤颤巍巍的步子，我感到害怕，害怕有一天她会弃我而去，我急忙起身扶住了她，眼睛有些酸涩，她也拉住我的手，一如从前老人拉着稚嫩孩提。

“外婆陪囡囡数星星好不好”

“不要数星星，要摘星星”

“好……这个圆圆的饼像不像月亮呀"

“那星星呢”

“囡囡手上的糖果就是星星啦”

……

水雾氤氲, 细雨敲窗，残风夹杂着雨，打落娇杏，泥水里只余一片粉白。我陪着外婆坐在阳台，喂她喝粥，为她朗诵诗歌，陪着她聊天，我想把从前她给予我的温情回报给她。

落日熔金，微云舒卷，倦鸟归林，风掠过，掀起层层縠纹，打碎了铜镜似的夕阳，独留满江破碎的浮光。远处有一大一小的两人携暮云归来，我挽着外婆的臂膀，挎着满是桂花的篮子，踏着残阳归去。昨日你教我在日暮里做桂花糕，今日我披着霞光为你煮粥。

晚风携着云做最后的道别，夕阳敛进山林，最后化作那树下的阴影。打翻上帝捧着的银河，几颗星子悬挂苍穹，在那熠熠流光笼罩的皎月下，曾有一个老人坐在桂花树下，摇着蒲扇，用温软的语调，为膝下孩提讲着遥远的故事，陪女孩捉夏日流萤。从前你为我细讲故事。今天我为你轻诵诗篇。

“流光容易把人抛，红了樱桃，绿了芭蕉”你的一生还很长，但是他们已经走过半生，请将你的温柔与细心分给他们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