厨房的木架子上搁着一副老石臼，上宽下窄，色泽泛黑又不全黑，掺杂着些许斑驳的青灰色，岁月在它上面留下了些许痕迹，陈旧的外表略显粗拙，内里却被奶奶的石杵磨得圆润。三不五时，被奶奶拿来舂芝麻，芝麻的香味如一道道烙印的痕迹，久散不去。

石臼在今日已不多见，我和奶奶却记下此臼，石臼可悲，亦可幸也。

这场幸运的相遇是老太太寻来送给了奶奶。第一次奶奶拿出来时，石臼光滑的表面还能反射出莹莹亮光，新奇精致，形如一只小小的“石碗”。

奶奶挺直腰身，年轻的面庞上迸发出灿烂的笑容，一双手上下翻飞，一上一下用石杵在石臼里砸捣，望着我好奇的模样，她和我讲起自己的童年往事，讲述自家的几亩薄田和旧时农用的大石臼，奶奶说那种大石臼是专门用来脱谷的，而小石臼闲时可以拿来冲糯米粉和绿豆粉。

说到这儿，奶奶把勺芝麻塞进我嘴里，漾起满足而幸福的微笑，清香如磨损带给石臼的一处处痕迹，也流进了奶奶的生命里。

光阴荏苒，岁月更替，如今各式各样的小家电成了生活中的主角，奶奶始终不放弃那只小石臼，带着它一起来到城里。

奶奶身后乡村农舍的背景转换成了高楼大厦，她昔日油黑的发间不觉竟也生出了白发。我坐在奶奶身边，金色的阳光透进窗子，照在奶奶的石臼和佝偻的脊背上，草长莺飞，每年清明前夕，奶奶拿他给我抹青草汁做青团子。是我的幸运，是我的幸福。

甜甜的野草香气弥漫在屋子里，奶奶的那一双手熟练如初却再无从前那般灵巧，布满了厚厚的老茧，奶奶眯着眼睛努力看清石杵给石臼留下的痕迹，同在的时光，在此刻，从平静明亮的事物上，难以察觉的流逝。

那一刻，我在岁月里看奶奶的石臼，奶奶在岁月中看石臼留下的痕迹。

奶奶老了，没有了旺盛的体力，在众多方便又节省时间的家电中，耗时费力的小石臼，作为一件古老的家什，渐渐淹没在了岁月的尘埃中。

木架子上的老石臼依旧氤氲着芝麻香，岁月的光泽，在烟熏火燎中给石臼蒙上一层无法退去的痕迹，似是诉说着亘古绵长的故事。

这痕迹，是幸运，是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