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节到了，空气里都含着几分沉重与缅怀。

我偷偷的去上坟，与姥姥一起。上的是谁的坟，不记得了，似乎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。

坟在山顶。一路顺着青砖拾阶而上，青苔从无处不在的缝里冒出来，暗绿一片，外边是阴雨天，树林郁郁葱，遮住了大部分雨细，其余的顺着风飘进，如果划过脸颊，或许是一片潮湿冰凉，当然，这也只是我的猜测，因为姥姥用她宽大的围巾将我包裹了起来，沐浴露的味道缠绕在鼻尖，温暖干燥。

我看向姥姥，姥姥用从路边摘下来的一片阔叶子挡雨，没有看我，我只见了姥姥鬓角的那一团团白发，可我知道她此时一定咧着嘴轻笑，皱纹也舒展开了不少，因为她最疼爱的孙女没有被雨淋着。突然间我踩上了一块青苔，顿时脚下一滑，眼见着就要与大地亲密接触，姥姥眼疾手快，伸手捞住了我。

“牵着我的手吧。”姥姥用她的大手包裹住了我的小手，姥姥的手很粗糙，伤痕一道道，都是做农活时留下的，可是让我很有安全感，因为姥姥在牵着我的手，陪着我向前走。听父母说，姥姥前半生操劳，后半生好不容易能享一享清福，可是……每次说到这儿父母就不说话了，而是担忧的看了看我。我想，姥姥的身体或许出了什么问题，时间不多了，但我不怕，我决心要让姥姥的生活变得更幸福。这样想着，我冲姥姥甜甜的笑了，姥姥疑惑的看了看我，转而也勾起了一抹笑——眼角起了笑纹，拉到了嘴边，脸颊红润，眼神清明温和，若一汪柔水，慈祥的倒映着我。

上山路有些滑，路边停了一排排整齐的墓碑，在绵绵细雨的衬托下，却并不阴森森，反而有浓浓的肃穆与沉重。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，忽然感到了一股稠郁的悲伤，忍不住缩了给肩。“姥姥，我们要去祭奠谁呀？”我疑惑的问。可是姥姥没有回答，似乎没有听见我讲话，亦或是不想回答，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发，又握紧了我的手，或许以为我有些怕这样的气氛，答非所问：“不怕，姥姥陪着你走完这段路，继续往前走吧，山顶还在更远的地方呢。”我似懂非懂的应了下来，只觉得姥姥说的有更深的意味。

踏上最后一阶青石，我们来到了山顶。那儿风有些大，刮的云浪翻卷，盛开了朵朵虚无的花，一碰就散。我忽然有些不安，喊了一声：“姥姥？”姥姥慈祥的笑着应了，旋即又看向山顶的一排排坟墓之中，目光略微潮湿：“姥姥不能陪你了，你去吧。”我哦了一声，二丈摸不着头脑，见姥姥很坚决，只好拾起三根香与一个打火机走了，走了几步，又回头看的姥姥，“去吧，姥姥不能陪着你了。自己一个人也要向前走啊。”姥姥依旧是这一句话，笑容多了苦涩。莫名的，我觉得，这个慈祥的人影在离我越来越远。

我于是不再回头，明白了什么，选定了无数惨灰色墓碑中的一个，走了过去，无端觉得有些压抑。明明不知道这个墓碑是谁的、在哪里，可就是下意识这样做了。我走到墓碑前面，这墓碑还很新，没积多少灰尘。我放下水果，点燃香，看着一丝极细的烟从香通红的顶端盘旋而上，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以及黑白的照片，看着老人的笑靥亦如生前。我终于忍不住了，泪水奔涌而出，歇底斯里的哭声像是痛至灵魂， 眼前很快就成了一片破碎、朦胧。

脑海中一下想起了很多片段，零碎，可是温馨。我做错了事被关禁闭，姥姥偷偷给我送吃的；小时在乡下与姥姥一起插鱼，姥姥自称宝刀不老；姥姥难得与老爷出去旅游一次，回来时便给我带了一大包我最喜欢吃的零食与当地的土特产；烈阳日时，姥姥下地种田汗流浃，可是她不让我帮忙，而是把我安置在了阴凉的树荫下，吃着玩着。这么想着，就觉得很开心，似乎姥姥还在我身边，摸着我的头发，牵起我的手。

我站了起来，围巾早已不见，寒冷的雨飘打在脸上，很累。

细雨依旧 ，而下山的路，终是少了一个人影。

清明念起，人影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