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年清明,我有点想念我的三爷爷。
我的三爷爷,一辈子一个人,无妻无子,喜欢抽烟,无论晴天下雨都带一把伞。他曾经种下过一棵桂花树,秋天的时候我在下面见过桂花雨,现在那棵树依旧挺立,只是我再也没能秋天的时候去看看它,就像再也没有机会看看三爷爷。
还记得,清明、端午、中秋,三爷爷一定会来接我,无论山长水远。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接我回去,跟着他一直走,经过所有的路所有的人家时,他都会说,我接我家大英儿回去过节。或许是那个时候我慢慢知道我是谁,我从哪里来,我的根在哪里。
三爷爷一个人过得并不好,简陋的房屋,我讨厌的厕所,但是三爷爷每次都得意地告诉我这是他从哪里买回来的肉,问我好不好吃,喜不喜欢,或许也是从三爷爷那里明白我喜不喜欢很重要。
不记得那是哪一年,他带着我跟李氏家族的人一起过清明,一起在一户人家吃丰盛的饭菜,然后几十个男子和小孩带着鞭炮、蜡烛、纸钱和彩旗去挂山,我们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,摘很多野果,聊很多天,跪在很多个坟前,给很多的小土包除草、放鞭炮、插彩旗,三爷爷一一跟我介绍我所跪拜的地下的身份和历史。
不知道三爷爷是否想到他也会成为其中一个安静的小土包。我不记得三爷爷是什么时候没的,我只记得听到这个消息时懵懵的,也没有回去,不知道当时是谁为他披了粗糙的麻衣?谁为他手上戴了三个月的黑绳?谁骑着他的棺材送他上山?都不是我!
三爷爷,我去看过你了,你在爷爷的边上,我分不清哪个是爷爷哪个是你。我为你拔过你身上的荆棘和草,我在你坟前跪拜,我为你燃蜡插香,我在你坟前倒酒,可是我不确定哪一个是你?
你走得那么干净,干净得像你的小土堆,微微凸起,没有墓碑。
你走后,曾经你住的那个简陋的木屋没了,我讨厌的厕所也没了,只剩下那条你接我时那条蜿蜒崎岖的路。
三爷爷,长大的大英儿很少回去了,没人来接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