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年的风雪莅临塞北,燕支长寒,唯有朔雪愿作此处的花。她拈起些许薄凉的雪片,不知第几回,遥望汉宫的方向。只是那儿长路迢迢,相隔山水,她那看遍长安花柳的似水双眸,终是被无尽的黄沙湮没。
她依稀记得那个月夜,迎着长安初雪,最后一次见得故里的梅。
那是梅与她的初见。她不言不语,唯有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眸,美得惊心动魄,使整个世界的雪都静默着纷落。跌进她的眼里,梅只觉得,这一生,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了。
这是个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女子,梅暗自想着,她有与自己一样的烟姿玉骨,素面唇红。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,自己遍历世间风物,所见出尘容颜亦有,不过最是人间留不住,朱颜辞镜花辞树。她们美则美矣,但终究是菱花镜前的一抹怨魂罢了。
她却是独特的,世间万物在她眼中,似都是沧海一粟,可自己却不经意落入了她的眼中,成了她幽邃眼底落下的第一瓣红。只是梅却不知,自己落入她眼中的一瞬,亦温柔了她沉寂已久的双眸。
后来,因着一场未求朱笔的丹青祸,她便是红颜萧索,与故里死生不见。那日她红妆昳丽,步步决绝。落雁戚戚,驼铃喑哑,似是为她一去不归的哀叹。此后身依日月,纵是再宛转的琵琶弦乐,犹不及家乡的丝竹秦腔。唯有羌笛飞雪为吟,于环月夜梦回,将愁思化作梅花幽独。
浮世辗转,岁月荏苒,但她依然念及当年月下红梅艳极胜血,只是如今,或许早已似她这般朱颜蹉跎。阴山车辙今如故,纵她涉过千程雪而来,这天地浩渺,仍是无处皈依。
茕茕孑立,她确如江南雪幕中的佳人,恬淡如雪,带着清风般的傲骨,眼里恍若有如雪似玉的千千心结。面上是梅花妆,四周是天山雪,一朵雪绒梦蕊盛放在她眉间。她走入这一幕飞雪景画中,步步生白莲。
“翩翩之燕,远集西羌;高山峨峨,河水泱泱……”如其人般清绝冷艳的声音弥漫在雪原上,和着新雪的馨香氤氲开来。荒野无涯,雪意轻柔绵延千里,逐渐隐去了她的身影,她宛如一朵殷红的梅花,飘落于荒沙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