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苔痕》

六年级 写人 658字
2025-04-27 09:13:34

巷口的青苔又厚了些。

我蹲下身,指尖触到那片阴绿时,忽然想起祖母的围裙。记忆里的暮春总飘着细雨,她蹲在井台边择菜,青布围裙吸饱了水汽,像生在老砖上的苔,轻轻一掐就能挤出岁月的汁液。

“小囡,别碰那湿滑的东西。”她的声音混着水滴溅落的轻响,带着旧时光特有的温润。那时我总爱趴在她膝头,看她指尖翻动着豆角,看她鬓角的银线在风里晃成模糊的白。井台边的青苔逐年蔓延,像她眼角的皱纹,不知不觉就爬满了时光的砖墙。

去年清明没有雨。我捧着骨灰盒站在井台前,新填的土堆旁长着几株蒲公英。风掠过空荡的围裙——那是我从遗物里翻出的,蓝底白花的粗布上还留着洗褪色的皂角香。青苔在阳光下泛着灰绿,不再是记忆里水润的色泽,像一段干涸的往事,轻轻一触就碎成粉末。

昨夜梦见井台渗水了。梦里的雨丝细密如祖母的针线,我看见她弯腰的背影,围裙角沾着新萌的苔。她伸手去够竹篮里的豆角,却忽然化作满墙的绿痕,在雨里晕染成深浅不一的哀伤。我惊醒时摸到枕边的围裙布,上面的白花洇着水渍,像苔花在月光下悄悄绽放又凋零。

今晨路过巷口,有人在给老墙刷石灰。雪白色的浆水盖住了苔痕,也盖住了砖缝里嵌着的纽扣——那是我小时候扯掉的,祖母追着我笑,说“当心摔在青苔上”。白色的雾漫过井台,漫过她曾坐过的石墩,那些被覆盖的绿痕下,是否还藏着未说完的童谣?

风掀起围裙的边角,我忽然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皂角香。远处的鸽哨掠过天空,青苔在石灰下静静沉睡,如同被封存的春秋。原来有些告别,是从青苔爬上井台时就开始的,等我们读懂时,只剩下满墙苍白的空白,和指尖残留的,那点再也化不开的湿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