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绚丽的春花议仗,也没有显赫的夏荫的华盖。秋的到来,只是带着几片朴实的落叶。
在我们的城市里,夏季长演得太长,秋色就不免出场的晚些。当下的尾巴已近时, 你就在极度成熟蓊郁的林木间,怡然地拥有了万物。有那澄明万里的长空,到家了穗实累累的秋实,就都在你那飘逸的衣襟下安详地找到了归宿。接着,你用那黄菊、红叶,征雁、秋虫,一样一样的把宇宙点燃上含着淡雅的秋色;于是树叶由绿而黄,而潇潇的飘落;芦花飞白,枫林染赤,再加上三五日潇潇秋雨,那就连书林野草间,都是秋声了。
人们可以跳着华尔兹的舞步去看春花,带着激昂的情绪去听着夏日的雷雨,但却要平心静气的来欣赏秋天。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可以舞醉春风;一个憨厚的莽夫能够傲啸夏日;唯有一个诗人,一个哲人,才能认识秋天。当然,那也不是完全的认识。造物主在创造四季时,似乎特别赋予秋天以宏伟的气度,深沉的心机与稳健而充实的生命。
“碧云天,黄叶地,秋色连波,波上寒烟翠。”秋天实在是一个恬静的季节,一个人孤独地坐上了半日,听听虫声,在西风中咏吟李后主的词,咀嚼欧阳修的赋,觉得别有一种萧索的诗趣。
在萧萧落叶中漫步,最宜作深思,地上铺上了一层多彩的树叶,踩上去“飒飒”作响,奏出它们生命的最后的音乐。一片叶子由树上落下,像一个音符挣脱了琴键,如一串诗句挣脱了毫端。树叶们经过了长久的春夏的哺乳,如今已挣扎着离开了树干,如一只只乳燕学会了飞翔,即刻鼓着他们的翅膀,欢呼着投入碧落,从此享受无拘无束的自由。一片片树叶如一只只小船,荡在秋风中,浮在秋云上,最后落在秋水里,随波逐流。但大部分仍然落在地上,返回了泥土,它们本来是出于泥土的,仍归于泥土,是多么自然,也多么庄严。
小径上,积满了一堆堆的落叶,金黄的、赤红的、深褐的,黛绿的,如一叠叠的诗稿,每一片落叶是一句绝妙的好诗,有的是李白的,杜甫的…,但丁、雪菜…这一堆堆的落叶,是整个的秋的诗篇中的断句,那片油工墙下流出来的,题了诗的红叶,在这雄浑的大自然的作品中,反倒显得庸俗不堪了。秋,真是一个收获的季节,满山遍野的诗思、诗句,等待着人们去收割,这充塞宇宙的诗情画意,俯拾即是,但多少人肯向大自然的秋天中拾取美,收割美呢?
秋,是一个成熟的季节,人们到了秋天便会觉得稳健的多了,不再那么肤浅,一切由绚烂归于平淡。当人们踏在秋草上,手抚着凝霜的枝叶,心情虽然不一定接触到
肃杀,但最少会感到生命的庄严肃穆,会在辽阔的宇宙中感到生命的真实。春的变化,夏的成长,到秋天一切都定型了,包括人的情感与思想在内,秋所收获的不仅是园中的果实,它也收获人们看不见的生命的果实。
我爱秋天,爱太动人,它的迷人,它的感人,以我的虔诚与敬畏,我愿我的生命也是这样,没有太多绚丽的春花,没有太多漂浮的夏云,没有喧哗,没有旋转着的五彩,只有一片安静的纯朴的白色,只有成熟生命的深沉与严肃,只有像一树秋枫那样热切殷实的梦。
秋天,这样飘逸而超然的秋天,是我所深爱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