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老壁龛上,是吹落的尘土;昔日金箔上,是荒漠的黄沙。谁又能从那几件斑驳的彩衣中看出这里是华夏文明最久远的发源地。就在这苍茫无垠的荒漠中……是谁,闯入神秘的上古神域;是谁,激起传说的涟漪……
点起光芒微弱的长明灯,让我们去一窥名震千古的洞窟——莫高窟的真容。
看那清清冷冷的青褐色调子。那定是北魏的遗迹。将士的建功立业,驰骋疆场;文士的金榜题名,报效国家;无论是战场上的兵戎相见;还是官场上的舌战群儒。那个年代故事里的风起云涌、豪迈奔放,无一不融合进了这些色泽浓厚的笔触中。壁画中的神,少有笑意,只望见凛冽的寒意和浓浓的肃杀之气。包裹着你,缠绕着你,挥之不去,只让你感觉到惊悸和战栗。让脚步不敢在这儿过多停留,匆匆忙往下一个地方去。如果要用确切的语言来形容的话,那么,这里流动的是让人疯狂的烈酒,而不是让人沉醉的清酒。
色泽开始变得柔美流畅了,那定是在隋文帝前后了。浩荡奔涌的运河为工匠们带来的灵感变得华丽了,有了些许的暖意,已经变得更加大气。那些饰物也更加精细。是你们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了些。神明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了些,色彩也稍许明丽。手上开始带了些盎然生意,也有了些美妙的乐器,不再是单一的刀戟。正如那些名贵的奇花和盘磐的怪石,已经顺顺当当的开始舒展它的枝叶、展开它的笑靥,好像在预示着他们的手下将会创造出那么些更惊为天人的东西。
不必解释——那便到了唐朝。人世间所有你能想象出的色彩,一下都喷涌出一来。所有的豪放与奔涌,都如同芬芳到让人沉醉的烈酒般,揉进线条中,舒展着岩壁上肆意衍生出去。又有明确规律可循,像是在诉说当年盛世的辉煌;它们回响于浩浩荡荡的时空画卷,交织响彻,如同一曲醉生梦死的壮美乐章。
飞天飘忽的裙裾衣帛,手上弹奏的乐器,不及她们灼灼神采:她们或平视仰望,或倚坐高歌,或丰姿绰约……千年不褪的色彩在她们笑意盈盈嘴角涌现,即使历经千年风沙沉浮注视着你,亦会感到一种从内而外、油然而生的沉醉,那是一次跨越千年的对视。
大美,无须多言。
色流更显精细,便是五代了。唐代的余风未减,只是不知怎的,由奔放渐由沉着,炽热消得温煦了。不再有浩荡的胸襟,狂傲的绝作了。
在理学的阴云下,虽有几位绝世才子遥相呼应该;动作妙笔连珠、素雅沉稳——但变得那么拘谨,也变得灰黯了,再找不回开元年间的那份盛世的神采了。
红色已然消逝,便是元代。
走了短短一程,我只觉得累。
六朝壁画风韵犹存。它们是文明诞生的见证者,也是文明毁灭的见证者。几千年来,它们看天下风起云涌,潮起潮落。看星辰轮转,日夜变迁,六朝时间不过弹指一挥间。它们不会说话,不能说话,但我们从它们的眼中可以看见故事。
正所谓:“给岁月以文明,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。”
敦煌风沙迷离,但湮没不了的是千万年来岁月累积,文明沉淀。飞天的丝绸将会再度飘飞于九州大地,那是它们对我们跨越千年的无声的诉说。
我在壁画里,看懂了生命。它不是刻板的,而是鲜活的;它不是拘谨的,而是奔放的;它不是灰黯的,而是瑰丽的。它让你惊叹、让你失态、让你躁热。它之所以能成为中华文明永恒的向往,正是因为虔诚的朝拜者们,能从敦煌寻觅生命的意义。
无论怎么说,它应该重聚那场极乐之宴,那场跨越信仰,绵延千年的神圣朝拜。
我们,是飞天的后人。